宁砚泠才听得门外有响动,只听小太监在外头报:“李公公来了。”绿袖忙站起来,迎了出去。
李公公还没进屋,就问绿袖:“宁赞善可好些了?”
绿袖道:“回公公的话,宁赞善刚醒,瞧着神色好些儿了。小奴正要来报公公,不想公公就来了。”
李公公摆了摆手,道:“你很不必离了这里,只好生伺候着便是。”说罢便朝里走,要见宁砚泠。
宁砚泠坐在床上,只挣扎要下来行礼。李公公忙制止了她,道:“你现在既病着,便不必多礼了。”
绿袖又忙拿了张圈椅来,放在宁砚泠床前,好叫李公公坐着同她说话儿。李公公既坐定了,便看了眼绿袖。小太监知机,忙带着绿袖出去了。
现在房里只剩他们二人,李公公的小太监守在外面,谅谁也不敢过来探头探脑的,这下儿便方便他们说话了。
李公公先道:“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竟是晕在这萱室殿宫门口,小春子早回去报给陛下了,估摸着待会儿陛下还得派人来问。”
他来问什么呢?宁砚泠自是苦笑,她想起楚皇的嘱托,“有机会的话,你去打听一下。”
“没什么,就是一时心急走快了,出了一身汗,又被风扑了。”宁砚泠勉强笑道,“怨我自己,身子不结实,叫公公担心了。”
娇滴滴的秀女见多了,李公公也知道,那些官家小姐从小金尊玉贵的养了这么大,真是娇若芝兰,风可摧之。一时也没起什么疑心,只关照她好生保养。
这场面话说得差不多了,李公公才抖出了真心话:“那立后的事情,你劝过陛下了么?陛下是怎么说的?”
宁砚泠想了想,便道:“这话实难开口,我也不敢说得很明白,就旁敲侧击地劝了劝。没想到陛下直接就说了”说到这里,她略一沉吟,李公公着急问道:“陛下说什么了!”
“陛下说他属意梁阁老的千金,本想非她不娶”
“嘶”李公公听到这里,不禁抽了口冷气,脸上露出极为难的神色。
宁砚泠仿佛背书一般,继续道:“但是既然太后娘娘不喜,陛下又素以仁孝治天下,那一切便听凭太后娘娘做主。”
“陛下当真这么说得?”李公公欢喜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竟如此顺利。
宁砚泠点点头:“千真万确,我亲耳听见的,当场就记在心里,这会儿背给公公听,想来是一字不差的。”
李公公越发欢喜起来,喜得无可无不可,道:“你这孩子,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太后娘娘没白疼你,咱家也没看错你!”
他坐不住了,站起来道:“你且好好休息,养好身子罢,咱家先去报给太后娘娘,叫娘娘也欢喜欢喜。”也不等宁砚泠回答,便转身往外走。宁砚泠只得在后面喊:“绿袖,送送李公公。”
人都走了,房间里又归于一片平静。若是自己的心,也能平静如水就好了。宁砚泠躺了下去,在枕上辗转反侧。不过是自己的糊涂想头,僭越了君臣身份,还闹了这么一出……想着心里又是悲涩难言。
外头响起轻轻的叩门声,橙心的声音问道:“妹妹可醒了?”
宁砚泠猛地坐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忙扶着靠枕,向外喊道:“姐姐!你快些儿进来罢!”
橙心端着药碗进来了,环顾四周,又嗔怪道:“绿袖那丫头又上哪里逛去了?人影也不见!药煎好了也不去端,得亏我去了一趟小厨房,不然又凉了。”
说罢,她便走向床前,要喂宁砚泠喝药,“咦?谁来过了?”橙心指着床前的圈椅,问宁砚泠道。
“哦,方才李公公来瞧了瞧,我叫绿袖去送她了。”宁砚泠道。
橙心听了,只胡乱答应了一声,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她也不管,直接在圈椅上坐下了,拿汤匙舀了药,一口一口地喂宁砚泠喝下。
宁砚泠喝了药,觉着心里稍稍好受些,便歪在枕上,和橙心说话儿。
“你这是怎么了?”橙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便是这么一句问话。
宁砚泠想了想,刚要回答,却见橙心抬手制止了她。宁砚泠细看她的脸,竟是秀眉紧蹙。
“最近你常去长乐宫见陛下罢,很多事儿我也不大敢问,但是今天从长乐宫回来,竟闹成这个样子。若你还拿我当姐妹,该对我说实话了。”橙心绷着脸,一气说了下来,她的嘴角微微颤着,眼里也莹莹点点的泪光,不知是急的,还是愁的。
宁砚泠叹气,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若能瞒着,她宁肯橙心永远都不要知道。李太后,楚皇,这对母子之间的缠斗从后宫到朝堂,不是一般人能裹挟进去的,更不要想说全身而退了。
宁砚泠自己是身不由己,但是橙心、绿袖还有刘一保,她是一个也不希望她们卷进去。若不卷入其中,橙心和绿袖在萱室殿是能过太平日子的。刘一保和小春子关系不俗,虽然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可是现在既然把他托付给了祁赫雁,以后也是能博个好结果的。
至于自己,既然被裹挟着进来了,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希望不要带累他人,不要牵连家人。
她这么想着,半天不言语。在橙心看来,就是难堪的沉默了。
“你我姐妹一场,现在我要回去了,你竟是打定主意瞒我一辈子了?”橙心哭着道。
“什么?”宁砚泠大惊失色,仿佛一锤子砸在胸口,她抖心抖肺地大咳了几声,刚刚喝下去的药一时承受不住,都吐了出来。橙心忙用帕子去接,这边儿一口一口,吐湿了整块帕子。
橙心轻轻拍着她的背,宁砚泠勉强抬起头,已经是满脸眼泪,她道:“我为着你好,才不和你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只是,你竟误会我到这步田地!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了么?”
橙心道:“你这么说,是有你的苦衷,我也不强逼你。只是,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的实情不妨对你讲,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父亲求了人,在太后娘娘跟前替我说了话,太后娘娘这才开恩放我回家。我们既是姐妹一场,这情义我必然永世不忘。只盼着,他日能与你再相见。”
泪眼朦胧里,宁砚泠看着橙心抹了抹眼泪,轻声道:“我去了以后,你不必挂念,保养好身体,千万珍重!”说罢,她重重地握了握宁砚泠的手,飘然而去。
橙心走了,仿佛从没有来过,这屋里曾经留下的她的笑声,也一并消散了。
宁砚泠如同被摘去心肝一般,痛彻心扉,一时躺倒,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混沌,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