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红火火陪着夫人去寺庙还愿。
“难平寺……”
抬头望着那匾额之上提笔的三个字,红火火依旧觉得有些恍惚。
五年前她在这座寺庙里醒来,完全不知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和身份,打望水中倒影也不过四五岁的模样。
前世种种随风而去,可一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也活得十分艰辛,以至于不得不偷吃寺庙祭品。
也是在这里,前来拜香求子的夫人在香案下发现了她。她替她包扎伤口,带她回家,还取名为红火火。
“火儿?火火!?”
掀开帘子下马车的时候,红火火有些出神。
“娘亲!”
夫人的目光至始至终那般宠溺,哪怕现在怀上了亲生骨肉也待她如初。
“你呀,在想什么呢?”
红火火上前亲昵的挽着她的手撒娇道:“娘亲,我刚刚在想难平难平,到底是困难而平,还是所意难平!”
“自然是前者?不然岂会如此多人前来祭拜还愿?”
寺主亲自来迎,一路而过却是绕过了主殿那纵人皆拜的金身大佛。穿过长长的走廊有座小殿,推门而入是清雅的檀木香。
“阿弥陀佛!那老僧就不打扰夫人祭香了!”
“寺主有劳了!”
待人离去,夫人从奶娘手中接过婴孩走了进去。
门轻轻合上,一炷香的时间后再出来婴孩额头竟与红火火一般皆有了一粒朱砂。
“娘亲,这……”
夫人细长的睫毛下是一抹叹息:“终还是……意难平啊……”
正想继续追问,奶娘暗自拉了拉她的衣袖,摇头。
红火火沉默,终还是咽下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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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日而去,小弟已会傻乐。
夕阳西下,还是个小女孩的红火火抱着那小不点在怀中轻轻摇晃。逗着逗着她抬头冲着水中月笑道:“呐,以后我们也生几个来玩好不好?”
水中月站在那,点头:“好。”
“咳咳!”
被奶娘扶着的夫人刚巧出来,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自家姑娘:“你啊,至少还得再等个七八年!”
“再过七八年月哥哥就快满三十了!我不要!”
说着毫不羞涩的直言:“娘亲,等我十二岁就嫁过去可好?”
夫人扶额,只得护犊子的瞪向一脸憨厚的水中月。
“你明日就嫁过去也行!”
不知何时一华袍男子踏步而来。
“老爷!!”
红睿杰,磐安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下人们连忙行礼,显然都有些怕他。
“夫人,你身体可还好?”
他挥着宽大的袖子,面貌虽严肃却也难掩几分疲倦。
见他回来,夫人看上去最不惊讶。她浅笑点头,礼貌且生疏的回答:“还好!”
红睿杰一时沉默,问:“听说我有儿子啦!?”
目光这才落在红火火怀中:“快,让我瞧瞧!”
接过婴孩,瞧着那香火之脉喜上眉梢。
逗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身边人实在太过安静,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想起什么他干咳一声有些踌躇:“夫人,此番……我已尽力赶回来了,你勿怪!”
“嗯!老爷一路辛苦了!”
她依旧浅笑,在那张温柔的脸上的的确确找不出一丝怨意。
“爹,二娘呢?”
虽内心很感谢有人站出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可见是红火火他又更不喜了。
“你二娘她和你两位姐姐在后面,我着急看望你娘就先行一步了。”
“啧!”
“……”
果然!!!
红睿杰暗自瞪眼磨牙,这个被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捡回来的女儿最喜欢抬他杠了。
“天色不晚了,你还不快送质子回府!?”
红火火一脸懒得吐槽的模样:“爹,我娘还在月子期,你老人家悠着点!”
下人们头低得更低了,气得红睿杰老脸一红,正要呵斥,红火火拉着水中月溜之大吉。
“夫人,你瞧你把这小乞丐惯成什么样了!平时胡言乱语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就算了,最近更是没大没小!你瞧……哎!!”
转角处,红火火以为没人瞧见了就直接扑到水中月背上当人形挂件,看得红睿杰不忍直视:“平日在学堂里打架调皮少不了她,一遇见那质子就像不会走路了似的,真是成何体统!!”
夫人浅笑不语,帮他倒好茶水才缓缓说道:“老爷!几年前我把火儿捡回家收养的时候,是你怜我没有子嗣,所以才亲自请皇上下旨把她的名字写进了祖谱。所以火儿不是小乞丐,她是我们的女儿,她姓红!”
红睿杰被说得无言,结巴了好一阵:“哎呀夫人!我现在在说她不学好这件事!”
夫人端茶挑眉:“哦?老爷是在怪习琴没教好吗?”
“……”
奶娘很识趣的遣散了下人。
红睿杰憋红着脸几分幽怨:“我和夫人你结婚十年有余,为何你总是偏爱那小乞丐!?”
“嗯??”
“别说你就有!要不是那她和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我都快怀疑她是你和别人的私生子了!”
“老爷说的哪儿混账话!是要习琴为了名声投河自尽的吗!?”
“瞧!你又对我生气了!”
“……老爷!火儿是我们的女儿……”
“我没说她不是,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她烦!!”
“……”
-
夜幕降临,红火火在水府吃了晚饭才慢悠悠的回家。
“你瞧你,我爹让我送你回去,结果你又把我送到家门口,这还不如不送呢!”
水中月替她擦了擦嘴角还残留的米饭,红火火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好哇你水中月!这一路上你故意憋着不跟我说是不是!!”
他笑,那模样总是与这魁梧高大的体形格格不入。
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火火轻声一叹主动拉起了他的手:“月哥哥,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她的头顶:“……好”
她抬头眯着眼笑,然后提着裙角一路而去。
“殿下!”
侍卫岑永恭身:“起风了,回了吧?”
水中月这才收回久久凝视的视线。
“岑永!”
“属下在!”
“你觉得,火儿如何?”
岑永思量,摇头:“看不透!平时虽然跋扈,但也善良。说她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可有时候看人的目光又像一个成年的女子。”
“那……”
他回头,目光如那沉寂的落日。
“你说我与她可有缘?”
岑永低头,久久不答。
他嘴角苦笑,几分惆怅的囔囔自语:“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或许世间的所有的殊途是非,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