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上大路没一会儿,就到了一个休息站,车还没停稳就听到小商贩的叫卖声,蒜瓣下锅一样在窗外噼里啪啦地炸响。
大巴车刚从监狱旁边的始发站开出来,大多数探视返程的乘客心情欠佳,沉默着下车,也有三两留下的,就坐在位置上边喝水边吃从小饭馆里买的煮鸡蛋。
盛妆坐着没动,尼龙包挂在椅背凸出的一角,一只手捻搓着汽车票,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衣摆上画圈。
她在等一个网络电话,一个告诉她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指示。
两小时后大巴开进市区,撞进早上九十点钟的城市。喧闹声就像海浪,人潮越涌动,浪头越高。
车速明显减慢了,刚才哗一下甩个尾巴就蹿过去的景,现在都慢悠悠地在窗外踱着步。
车里的说话声也都丰富起来。这一路不断有乘客上车,除了刚才从始发站一直坐过来的几位,其他人都是陆续加进来,几乎没有中途下车的。
***
刚才大家坐在摇篮一样前漾的车里传染睡意,这会儿车慢下来,烟火气涌入,人也都面目清晰地鲜活起来了。
盛妆看着对面人行道上热气腾腾排队的包子铺,衣服似乎暖和了点。
宠物店、鲜花店……看到河粉店,她心跳慢了一拍,口水不自觉分泌。
味蕾里有遥远记忆正在苏醒。
她心里一动,快速从尼龙包里掏出小笔记本和笔,旋下笔盖,翻到最新一页,在本子上写了句:喜欢吃河粉。
顿了顿,这次没在后面跟着写R。
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地叫了起来,声音引燃了集体笑声。
“哎呦,待会儿回到家要好好吃一顿,那个地方就一家小饭铺,每回去那里都是一样的牛肉米线。”
“上次也是你吧?好巧的啦,总是赶一样的时间。”
“没办法,家里姐妹作孽,老娘管不动了,我们只好担起来。你是去看谁呀?”
“我小姑子……也是作孽,给老公饭里下毒,判了二十年。”
接着是一阵议论。盛妆环顾一圈,刚才昏昏欲睡的人都听得入神。
“小姑娘,我看你也是这个地方上车的,你是去看谁呀?”
前排那两个大姐扭过头问她。
盛妆笑笑,把头偏了偏,借窗外风景修饰沉默。
大姐讪讪地转回头,小声咕哝,“都一样的人,傲什么啊。”
不知不觉间,车已到站。
司机刹完车回过身,一脚踩在控制台上,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催促,“动作都快点,该带的东西带好,还有下一趟咧,别耽误功夫。”
她排在最后,等一车乘客把大包小包都堆在过道上重新系一系之后扛在肩上,这才跟着鱼贯下车。
刚才搭话的大姐在路边检查随身物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盛妆正坐上一辆黄色的出租车。
车身一顿,再一睁眼,眼里闯进一片半新不旧的居民区。就是这儿了。
下车之后她站在路边,打量着小区大门上四个端正的铁艺大字:龙城小区。
时隔一年回到这里,不知道当时那些参与作证的邻居们还能不能认出她的样子来。
近乡情怯,她深吸一口气,先转身走进大门旁边的小超市买一包烟。
***
从前她是不抽烟的。
进监狱的第一天,她和五个已经服刑三年以上的女人关在同一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