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他没办法,这件事和周蔚名关联在一起,他没办法保持客观公事公办。哪怕她和周蔚名之间的关联只有那么一毫。
江城第一次拿到盛妆的资料,是在一年前,二零零九年九月六号的中午。
当时这件杀人案刚刚进入司法程序,盛妆作为嫌疑人,照片在上传到公安系统的过程中触发了机密案件的人脸识别警报,触发点是国际特大人口贩卖团伙关键人物。
那天稍早的几个小时之前,他正在墓地。
傍晚,中雨,黑魆魆的陵园里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前后排墓碑间隔的过道,对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那张年轻美丽的脸,用无所畏惧的眼神打量他,笑盈盈的脸上眉眼弯弯,半长的蓬松卷发,格子衬衫,面容清澈。
四目相对间,他跪下来,说不出任何话。
照片下面刻有名字和日期:周蔚名,生于一九八四年九月五号,卒于二零零九年初,日期不详。
是江城亲手刻上去的,除了他,没人知道他的女友周蔚名在这里有一个衣冠冢。接到电话的前一刻,他跪在墓碑前发誓,他一定会查出她的死因,找到她的尸体,带她回来。
她还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倔强孤勇,目光像要挣脱石碑,为他引路。
又像是要穿透他,落在他身后。
他后头有什么呢?
江城不由自主地转过身,看见他自己那台也许是从口袋里滑出来的手机,躺在湿漉漉的砖路上,屏幕正闪烁绿光。
晚上七点,来自国际刑警人蛇部门的座机电话,数字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雨珠放大。
***
他当晚结束休假,乘坐直航飞机抵达法国总部。
系统里触发的关键人物信息上,名字显示为“阮鲜”,而中国公安传给他的案件资料上,同一张脸,名字是“盛妆”。
从阮鲜在柬埔寨失踪到以盛妆的身份在中国浮现,中间历经了四个半月时长。
之后这一年时间里,江城伪装身份潜伏在柬埔寨,终于调查清楚了阮鲜的社会关系,然而相关过往中有一片空白横亘在最重要的时间点,像用砖头块块叠出迷城。
现在她出狱,他遮掩行踪于暗中访达,为的是化开谜团一角,露出水面下的世界。
江城信仰唯物主义,但他也跟随直觉。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就觉得她眼神里有股狠劲。
虽然盛妆的长相和资料里的“阮鲜”一样,但照片中的阮鲜眼神柔和,笑容真诚,情绪催化肌肉,笑意由内而外地传达出来;而盛妆的笑由肌肉带动表情、牵动眼角,眼梢略略上扬,眼波流转,意味不明,像是一层炫丽的面具覆在脸上,看不真切。
反差明显。
他们现在是按图索骥,索到的和原图有出入,是大忌。
江城表情没什么变化,心却揪紧了,坐牢当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但这种改变应该是生硬的,像人被套上一层皮套,套子和人脸是两层,还没深入骨髓,所以不娴熟,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