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吃得香,几份菜在她挑挑拣拣中基本也清盘了。
江城支着头在旁边看,刚开始她还拿捏着动作,后来就松垮下来,一脸随便参观的悠闲。
他觉得这是吃饱了,那就该言归正传。
“水漏到你家真是不好意思。”江城边说边把酒瓶打开,倒在一次性纸杯里。
盛妆的动作慢下来,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嘴,转头看着他,没接话。
他不确定这个女人能看穿几分,于是先往下说,“我搬来有半年了,这两天第一次见你。”
盛妆还是没言语,就那么看着他,不过神色已经收紧,眼神也起了变化。
江城继续说,“楼上楼下的,认识一下吧。”
盛妆轻笑了一声,戏谑的语调,“上午不是已经交换过号码了吗,还要怎么认识?”
眼见这个话题走向直奔鸿门宴去了,江城决定换一条路线。
不管她是不是真假美猴王,到了如来佛祖那里都得现形,他就照“盛妆就是阮鲜”的这个设定聊,时间一到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他用第二套方案。
在柬埔寨卧底的那几个月,他从地下赌坊的欠债赌客一路做到高利贷和人贩子之间的掮客,身份是一步步做实的,经得起推敲。
所以江城改换诚恳的口吻,开门见山,“舍近求远是我的失误,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你母亲Ann的朋友。”他暂停,想看她的反应。
纸杯里的啤酒正泛起绵密气泡,彼此粘连沆瀣一气,看久了,活像一个个珠胎暗结的序列。
***
实际上盛妆很茫然,甚至连Ann这个名字都是她第一次听到。
所以她没说话,竭力控制表情,生怕露了怯。
不过至少有一点能勉强说得通——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记忆只能追溯到十五年前,更早的,只虚虚存个影,每次她试图稍微用点力地回忆,那团虚影就散了。
所以这时候无论冒出来的是“Mary、Sunny和Ivory”,还是这个Ann,至少和现实不冲突。
妈妈……这个词她以前没有机会说出来,现在既然有一丝可能,忍不住想要满足自己。
盛妆压制住慌乱,尽量不动声色,“你说自己是我……妈妈的朋友,那你应该见过我。”
等答案时,她心跳越来越厉害,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揪住她的心脏,但看起来倒还是镇定。
江城似稍作迟疑,挣扎后又似如实交代,“原本我和Ann只是生意上的合作,有一次我着了道被人陷害,她撞见了出手搭救,自此我们关系近了许多,不过这一行里出于对家人的保护,大多人不会把有行内有来往的关系带进家门,所以我没有见过你。”
半晌,她唇角上扬,笑容发冷,“既然从前你们关系就有界限,为什么现在又处心积虑地出现在我面前?”
江城顿了一会儿才说话,“你应该知道吧,一年多以前她死了。”
盛妆揪紧的心脏一瞬间失重,血液倒流,耳朵里嗡嗡响。眼睛忽然又看不见周遭,好像再次回到无穷远处,看到那些在她眼前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背井离乡、落雨成花、满目深翠、孤山异客。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