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夫满脸不信莫赠的样子。
他起身负手往船中休息的地方走去,莫赠摇摇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扶上扶栏,不舍得眨眼睛的看这天赐的美景。
不远处窗格前,一双晶亮的眸子也不舍得离开半眸,看着莫赠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偷笑一番。
王成嗦着手中的筷子,催促着宋亮往锅里扔肉片儿。
肉入土锅中,跟着滚烫的辣油翻了个油红的颜色。
王成与宋亮吃的满嘴油光,屋里飘满了麻椒辣味。
“不是我说,你王成还真是会吃,你怎就知道麻椒这玩意儿配上辣椒再加上肉汤,煮出的东西这般好吃?”宋亮口中的热肉弹了几下牙,话说的不太利索。
王成威风道:“你忘了我是哪里人?”
“你不是汴京人?”宋亮涮了一片生菜叶子疑问道。
“非也非也!”他将一块肥肉扔进嘴里,生嚼了几口道:“我小时候家里人逃荒,从四川逃到湖南,我小时候傻,跟着一个给我半个馒头的人跑了,后来才被卖到汴京。”
他放下筷子,用舌头够了几下牙缝中塞得肉,便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凉水。王成瞥向立在窗格前的那个狐裘少年,道
“后来我学精了从人贩子那里跑了出来,便撞上了一辆豪贵马车,马车上坐的你猜是谁?”
宋亮拿着筷子偷偷指了下窗格之前的人,王成啧嘴点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的大笑,同时往嘴里灌了一杯烧刀子酒。
酒性烈的紧,王成喉如刀刮肚如火烧。
他笑出了眼泪,不知道是因为锅底太辣,还是酒太烈。
印象中那个看到一个脏兮兮爬上那马车的少年,不喊不叫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狐裘小男孩儿,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位翩翩公子。
小公子一身华服,他没有嫌弃自己脏兮兮的穿着,没问自己的身份,便邀请他与自己坐在一起。
印象中的小公子喜欢看别人脸色,任由其他公子欺负。
小公子永远都是很善良很懂事,从来不让人操心,直到八岁那时,小公子在一宴会上,不小心将岸边一位独自嬉戏的小丫头推进池中,所有人指责他时,他害怕的自己躲在屋中整整一日。
不吃不喝不停忏悔。
待第二日齐老爷要求破门而入看小公子的时候,小公子生了一场热病,在床上不停呓语忏悔。
从此以后,小公子醒来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向最听师父话的他也不好好学功夫,整日吊儿郎当的同京中,小公子最害怕的纨绔一起斗蛐蛐儿,喝花酒。
师父不知道将他打成什么样子,他才勉勉强强的学上几招。
可是王成知道,夜里小公子的院子中总是传来瓦动和人练功的喘息声音。
直到后来,府中听说那位小公子的娃娃亲要嫁给他,小公子表面阻挠她来,但私底下同王成说:
“东院收拾的好些,那姑娘这几日忙活家里事情定睡得不好。”
公子仿佛有两面,他怕自己与那姑娘一起,以后和离了玷污了人家清白可怎么办?
王成其实都懂,公子活得很累。
直到小公子落水之后回来,好像对郡主的态度变了好几个层次。
他那时无意间打趣公子,公子说漏了嘴,他说八岁时他瞧着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站在岸边看鱼有些可怜,想要去陪她,可是谁知岸边黄石松动,他一个没站稳还没来得及瞧她的脸,便将小姑娘推下了水。
那小姑娘就是莫赠,就是十二岁时他兴高采烈一眼钟情在长亲王府瞧上的那位姑娘。
后来再让人从长亲王府寻那位姑娘,遥遥无音。
女孩出落的亭亭玉立,也大致变了个样子。公子本以为那位郡主一直蒙面,谁知道公子真的见过她。
那日君止茶馆儿郡主掀开白盖头,他还不确定是她,直到二人同患难的时候,郡主呓语迷糊中说出了公子曾经如何待她。
公子当时手足无措,面向王成时多喝了几口酒,公子差点朝他哭了出来。
现在公子又找到了郡主,王成由心的为他开心。
齐棣走到王成面前,大跨腿随意的瘫在墙上。
他面容有些虚弱,王成忙从回忆中抽回,担忧道:“您又晕船了?”
齐棣揉着胸口,不停翻着白眼:“哎呦呦,方才看媳妇儿的时候还不难受,可是自从媳妇儿回了自己屋子,我便难受极了。”
宋亮不禁说道:“看样子没犯晕船,只是害了相思。这病没啥严重的,只要郡主出门在少爷眼皮子底下溜达几圈儿。便能痊愈。”
王成剜了宋亮一眼,朝齐棣恭敬道:“您要不要喝些茶水顺顺喉?”
“罢了。”
齐棣摆摆手,一双疲惫的眼珠子不停打转,“那什么,上次温家被坑租金的事处理好后,张义找李家麻烦没有?”
宋亮回道:“张义的妻子是李家的三姑姑,这次张义给足了温家面子,没理李家再三请求,将自家账上多的钱全还给了温家。李家二姑姑因为这件事气的直接回了娘家。”
“张义这个有名的妻管严终于硬气了一回。”齐棣啧声道:“不过也是,张义不弄好了这笔帐,乌纱帽也难再戴上。”
“江南所有的官家账子都查完了,干将县知县,江州知府,吴江知县等五位账上有明显问题。”宋亮汇报道。
“嗯。”齐棣闭上眼睛点点头,“他们也都该换了。”
王成宋亮相顾一视,王成道:“老爷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齐棣忽地睁开满带血丝的双眼,道:“怎么着?才出来一个月他便不乐意了?”
“话不是这样说。”王成做着和事佬。道:“您想想看,老爷毕竟是您的父亲,过年您都没回去,他担忧您。”
“担忧我?”齐棣笑道。
当初他求齐元带莫赠出去,他不但拒绝还下毒至莫赠于死地。他一直都想不通这个问题,直到后来慎亲王世子揭云蔽日,他才知道所有人都是齐元的棋子。
他心底一直都知道自己父亲心中有野心,可是不至于利用完自家的儿媳妇,便杀人灭口吧?
他认识的父亲,可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