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莼骤得喜讯,高兴地不得了,而后才稍稍冷静下来,道“你看的怎么样了?”
况原叹了口气道“别的先不说,单税务这一项就处处是差错,我看了一整天,才不过看了九牛一毛。”
赵幼莼知道况原不擅长这些,她自己稍微好些还有许多事要忙,低头想了想,转头对邱覃道“从瑞安到酆岩城,乘马车要多长时间?”
邱覃不明所以,只好答道“约三个多时辰。”
赵幼莼点了点头,对着况原道“我给找一个帮手。”
瑞安城,县衙。
方有年任期已满,不日便要启程回京述职,他在任期间瑞安发展迅速,经济飞腾,太平安泰,指出了一件冯秀娘案,还得贵人相助,得以迅速告破。此次评业考核得了个全优,回京述职后应该加升有望。官运亨通,壮志得酬,这是再欢喜不过的事了。
他志得意满的坐在藤椅上借着烛光看着书,忽然打了个喷嚏。
方有年揉揉鼻子,心道:感冒了?
赵幼莼劝了况原去休息,出了门,慢慢往回走。她静静地走着,方才的喜意已经消失,邱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慢慢跟在她身后。
“邱覃,”赵幼莼忽然开口道“现在伺候的这些侍女都是哪里来的?”
“都是原郭府的旧奴。”邱覃道“都有卖身契,细细查过了,确实没有造假的。”
赵幼莼点点头,不再说话,静静地走着。
夜风很凉,赵幼莼忽然想到,葳蕤山上,大火那夜,祝东风站到她身后,给她挡着风的那一瞬间。
“小师姑,”邱覃忽然叫住她,赵幼莼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她的院子,邱覃继续道“我今天很不该随意和您说祝大人拿不起剑的事,这是祝大人的隐私,无论我是否有意看到,都该守口如瓶才是,可我总觉得——”
邱覃顿了顿,而后道“他毕竟是为了救您。”
赵幼莼心中忧虑,道“有关他的事,不要再告诉别人了,若是他再像今天一样不顾惜自己,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邱覃道“邱覃明白。”
赵幼莼点点头道“你也守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祝东风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吐鱼肚白,室内的光线昏暗,天地间一片宁静。
他坐起来,伸手推开窗,惊醒了守在廊下的侍卫们。他伸出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们不要闹,而后轻声道“回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们了。”
那班侍卫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祝东风静静地倚在床头,透过窗看着天边。
事已至此,他从不会怨天尤人,然而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并不后悔。
人活着,总是要往前看的,总不能因为路坎坷泥泞,就站在那里原地不动。
祝东风一个人坐了许久,直到天边飞起朝霞,太阳缓缓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赵幼莼提着一个食盒进了院子。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交领琵琶袖短袄,行动间隐隐可见宝莲状的暗纹,下面是一件暗橙色的马面裙,祝东风眼力上佳,自然看得清裙子上活灵活现的妆花松鼠。在朝阳的柔光中,显得整个人都柔和温婉了起来。
柔和温婉的行龙卫。
祝东风心里想着想着,觉得有意思的很,眉目间都带了笑意。
赵幼莼一进院子便看到了坐在窗口的祝东风,两人目光交错,赵幼莼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什么忧愁烦难都没了,弯了眉眼笑了起来。
她的笑那样明媚,融合进秋日的朝辉中,那样的朦胧,那样的不真切,祝东风一时看的入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赵幼莼已经穿过回廊,进了门。
她打帘子进来,边走边道“怎么开着窗,坐在风口上,受了凉可怎么好。”
祝东风眉眼含笑的看着她,道“没事的,坐一会儿反而觉得头脑清明了许多,”他顿了顿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幼莼盛了一碗红豆梗米粥,道“痒得很,可见在愈合呢,都是小伤,没事的。”说罢打趣道“最重的伤就是胳膊脱臼了,还让我自己接了回去,大夫都没了用武之地了。”
说着把粥端到窗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碗递给他,道“你的伤呢?我听小蚯蚓说,你伤口愈合的极快。”
小蚯蚓?祝东风想了想,大概是昨天守着门的那个邱覃?
祝东风眯了眯眼,扯了扯嘴笑道“赵大人,”他抬起左手在右臂上轻轻揉了揉“我这个右手啊,它实在拿不动东西,你看——”
赵幼莼怎么可能看不出祝东风是故意的,可他到底因她受伤,又想起邱覃的话,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她擓出一勺粥,吹了吹,送到祝东风嘴边。
祝东风当然知道赵幼莼看得出来他的心思。
他是在赌,就赌她会不会心疼他。
祝东风喝下那勺粥,偷偷看着赵幼莼。
那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心里其实是有他的?
粥熬得浓稠香甜,喝下去直教人心底暖洋洋的。
绿蚁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赶忙穿好衣服开了门,见门外邱覃和林陌,便笑道“白大人,大清早的,什么事啊。”
邱覃几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问道“赵大人呢?”
绿蚁一愣,憨憨的道“郡主在睡觉的呀。”
邱覃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对林陌道“不知道去了哪儿。”
林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大概知道大人在哪了。”她转身就走,边走边道“咱们去祝大人哪儿。”
邱覃一愣,随后迈步要跟上去,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恶狠狠的看着绿蚁道“不许再叫我白大人,我姓邱,要叫我邱大哥,知道了吗?”
绿蚁被他吓得一愣,点了点头。
邱覃见她点头才转身离开,绿蚁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眼道“大清早的,动那么大火干嘛。”说罢还打了个哈欠,道“容易短命。”
邱覃走的不远,自然是听到了,他脸黑的不能更黑了。
和一个傻丫头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