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夏浑身几乎都湿透了,头发里来不及淌落的水沿着发梢滴落到地上,也滚进她衣领里,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意。
她保持一个姿势瘫坐在地上良久,前尘往事如烟浮现,那个男人曾带给过她的惊喜和快乐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过托了高烧体虚的福,折磨了她几夜的失眠症总算是有了好转,夜里睡得正迷糊,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她知道这是高烧引起的寒热,因此也就没多在意,只是将被子又裹紧了些,方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只是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生,恍惚间她总感觉有一只手在探她的额温,并且有什么冰冰的东西一直在反复擦拭她的脖颈和额头,尽管她有心想醒过来看看,但是病弱的躯体却好像有了自主的意识一样总是不肯听话苏醒。
一定是梦吧,小时候她时常生病,每次生病就会发烧,那个时候全家人都会很紧张,她母亲去世地早,每当这个时候她的父亲或者哥哥就会守在她身边,用沾湿的冷毛巾擦拭她脖颈外的皮肤来帮助她退烧。
可是她又知道这样的事情再也没可能了,哥哥去了天上,爸爸还在牢里受苦,从此世上只有她孤苦伶仃的一个,她真的觉得好累好累...
“爸,哥,我好想你们....”
听到身旁那人无意识的梦呓,傅听雷手上的动作不由地一顿,他将手上的湿毛巾重新丢回到盆里,转身凝视着那张烧得满面通红的脸,然后突然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俞夏自然不可能回答他,当然,她清醒的时候他也不会同她说这些话的。
眼眸微动,瞄到了一处异样的凸起,傅听雷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将手覆了上去。腹内的胎儿大约也陪着妈妈一起睡了,因此隆起的肚皮十分地平静,他左右动了动手,甚至将脸贴近过去,轻轻拍了拍那处。
“喂,小东西,怎么不动了?刚才在厨房不是动得挺起劲的吗?”
又等了一会儿,肚皮还是毫无动静,他想起了医生说的话,开始有些担心孩子是不是烧坏了,一颗心正吊得老高,里头的小家伙突然毫无征兆地给了他一脚。
傅听雷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松开手,给她盖好了被子,临走前他又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
她真的瘦了好多,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吃了多少苦,其实早在他现身前他就已经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了她一天了,他看着她坐在院子里和一群妇女缝衣服上的珠片,芝麻粒大小的塑料珠子她要缝几千颗甚至上万颗才能完工。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可是人又瘦小,常常低头弯腰不到一会儿就要站起来捶捶腰背,然后再低下头继续干活,这么辛苦,却只能赚取区区几十块钱。
他记得她从前很娇气的,有时候削水果削破了手指都要眼泪汪汪地让他看,一定要他吹一下或者亲一下才行,可是现在她的一双手却贴满了廉价的创可贴,也不知道遮住了里面多少伤痕。
他跟了她两天,看着她艰苦却乐观地生活着,他看到她眼里的笑,像是暴雨过后的彩虹,他知道,一旦自己现身,那么那道彩虹一定会顷刻消失的,所以那个时候他本来已经打算回去了,也许做陌生人也好过彼此互相憎恨。
可是当他看到她连五块钱一斤的苹果也舍不得买,为了省钱买了三个几乎快要烂掉的苹果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丢不开她,尽管他清楚地知道她是那个人的妹妹。
他想把她带回去,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把她带回去了应该放在什么位置,可是他就是不想再看到她过这样的日子。
一直到那个矮胖的男人出现前他的情绪还是算的上稳定的,只要是个男人就看得出那个男人对她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可是她却像是并不排斥一样欣然接下了他的东西。
或许她已经堕落到打算依附一个村夫生存下去?又或许她已经这么做了。
那一瞬间,一种叫愤怒的情绪席卷过他的全身,心头燃起的妒火烧掉了他仅剩的几分理智,于是他就像是被人夺了食物的野兽一样敲开了她的房门...
伸手抹去了她眼角流出的一滴眼泪后,傅听雷端起脸盆走出了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