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易公子她是知道的,二哥每次随父亲、大哥来京都会在赵姨夫府上暂住,赵姨妈亲生儿子女儿与他们年纪相差上十多岁,无什共同语言,而妾侍所生的易三公子却跟他们年纪相仿,这易公子颇有些才情,也深得赵姨妈喜爱,故而跟哥哥们打闹一处,比亲表姐,亲表哥更为熟络。
南今夕漫不经心地问:“易公子找我二哥有何事?”
阿原迅速低下头,小声回复:“这我可不知……”
今夕横了阿原一眼,眯上了眼睛:“是吗?”
阿原立马打了个哆嗦,赔笑道:“云轩楼上了一部新戏,易公子请二公子看戏……”
“哦?”南今夕立马来了兴致,见南思询换了身衣裳出来,便又端起喝茶漫不经心的喝了起来。
南思询拍拍南今夕的头:“你好生在家待着,二哥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那就有劳二哥了!”南今夕有模有样的作了一揖道。
南思询笑着摇头,出了门。
见南思询跟阿原走远,南今夕对旁边的丫鬟觅菊道:“突然想吃葡萄了,你跟觅竹去前厅找余妈妈讨点新鲜葡萄来吃。”
“是,小姐”觅菊应道。
觅竹也乐呵呵地跟着觅菊出门,她们本是两姐妹,平时没时间一起说会话,这会子巴不得一道说说私房话。
南今夕见她们走远,立刻钻进了南思询房间,翻箱倒柜地找起来,她找到一套浅蓝色袍子,套在了身上,南今夕个子高挑,只比思询矮半个头,南思询的衣服虽穿着长了宽了一些,但她把腰带系紧,也还算合身。穿好衣裳,她又把盘起的长发放了下,学着南思询的样子在头顶束了起来,再从书桌上寻了一把扇子,对着镜子摇了摇扇子,俨然一个翩翩俊公子。
装束完毕,她便摇着扇子踱出院子,直奔马房而去,到了马房,他背对着马夫,模仿南思询的声音:“给我牵一匹上好的马来!”
六子抓抓头道,满脸的疑惑:“二公子您不是刚刚才牵了一匹马吗?”
南今夕呵斥道:“要你多嘴,只管牵来就是!”
“是,小的这就牵”
牵了马,南今夕用扇子遮着脸,直接从后门出去,守门的直接放行了。
女扮男装,南今夕可谓轻车熟路,以前在宣州,她便隔三差五干这事,南思询知道后怕父母责怪便也帮她保密。偶有几次被南老爷夫妇发现,也被南今夕插科打诨混了过去。
南今夕出府向路人问了“云轩楼”的方向,便策马往“云轩楼”奔去。到了“云轩楼”,一个马童帮她照料马匹,另有小二上前招呼:“公子,是看戏还是吃饭?”
“看戏”南今夕仍给小二一锭银子,“给我备一间上好的雅间!”
小二有些为难:“真是对不住,二楼雅间已满,公子要看戏怕只能坐下面的散桌上了。”
南今夕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若坐在下面,岂不很快就会被二哥发现?这肯定不行,她又道:“我出双倍的价钱!”
云轩楼在上京素来名气不错,出入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往来的也都是熟客,小二见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也不愿为其周旋,道:“对不住了公子,二楼雅间真的都满了!”
南今夕又塞了一锭银子小二,好言好语的说:“小二的,本公子只来看戏,拼桌亦可,行个方便,可好?”
小二见惯了达官贵人的阔气,自是看不上这一锭银子:“客官若是想今日看戏,只能坐下面散桌,若想要雅间,便等明日再来吧!”
南今夕见小二蹬鼻子上脸,哼道:“都道云轩楼是何等文雅之地,想不到连一间看戏的雅间都没有,哼,这戏不看也罢!”说着便往外走。刚走一步,便被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拦住,“这位公子请留步!”
南今夕看着他,有些疑惑:“你是?”
中年人道:“我是这里的掌柜的刘耿。”
南今夕刚刚在小二处碰了一鼻子灰,没好气的说:“本公子听闻云轩楼的戏远近闻名,慕名而来,想不到连个看戏的雅间都没有!”
那刘耿也不生气,走上前去抱拳作揖道:“小二不识抬举,公子莫要生气。公子如此爱戏,不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看看,能否给您拼个桌?”说完,便使了个眼色,让小二搬了板凳,让她坐着稍候片刻。
南今夕见这掌柜态度谦和,想到今日就为看戏而来,即能帮忙安排,又何须与这店小二置气,便掀袍坐下。
不一会,刘掌柜笑容可掬的走到南今夕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公子这边请!”
南今夕被刘掌柜带到后院戏楼的二楼,在一处幽静的雅间停了下来,他轻敲了两下门,便推开门,掀起珠帘,请了南今夕进去。南今夕一进屋,便发现屋里坐着一位戴着面具的白衣公子,正在饮酒。
刘掌柜对那白衣人作了个揖,便退出雅间,随手关上了门。
南今夕上前,拱手道:“叨扰公子了!”白衣人捏着酒杯继续喝酒,眼皮抬都不抬。南今夕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那人对面,仔细打量起来。
这间雅间与她以往所见的都不相同,雅间不大,但却安静;墙壁门窗皆用上好木头雕制而成,屋顶的廊角处雕有图案,她仔细一看,竟是一朵盛开的花,她端详许久都猜不出是什么花,廊角下方,靠门的地方放着一个红桃木的案几,案几上的君子兰正含苞待放,案几旁摆放着一把上好的古琴,他们所坐的桌子正对着古琴,桌子的另一边是一扇窗户,窗户极大,占了小半边墙,窗户上的绸幔被一丝不苟的束两边,窗户正对着戏台,坐在这里刚好把整个戏台收入眼里。南今夕心中暗叹,真是个看戏的好位置!
白衣公子虽戴着面具,她却直觉面熟,尤其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像在哪里见过。她盯着他看了许久,都想不出哪里见过,于是拱手笑道:“我叫南今夕,今夕有酒今夕醉的今夕,公子怎么称呼?”
白衣人完全不理会她。
南今夕又道:“今日叨扰公子!我自罚一杯。”她很不客气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喝光。她喝的有些猛了,一杯喝完,不觉得酒气刺鼻,相反,只觉余香沁鼻,意犹未尽,她禁不住称赞道,“好酒!”
说完,便伸手去拿酒壶,却被那白衣人按住,她使劲拽,却怎么也拽不动,于是松开手,讨好道:“这么好的酒,一个人喝多没劲?我陪公子共饮可好?”
白衣人不作理会,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搁下酒壶,便有一双小手伸了过来,他见状按住酒壶,另一只手却悠然自得地喝起酒来。
南今夕只得收回手,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我出银子,成吗?”
白衣人似没看见般,自顾自地喝着酒。
南今夕觉得没趣,便把桌上的银子往怀里一揣,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正待入口,却被白衣人抢了去。她再夹,又被白衣人抢去。
“小气!”南今夕放下筷子,挑眉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完便一溜烟不见了。
待回来时,已有小二端来大盘小盘鸡鸭鱼肉,桌子不一会全被占满,屋里顿时飘散着鸡鸭鱼肉混杂之味。南今夕抬起双手,停在桌子上方半寸的位置,往白衣人方向扇了扇,边扇边陶醉道:“怎么样,白兄,香吧!”随后做了个请的姿势:“白兄,随便吃,甭客气!”
说完,她便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执着酒杯,吃吃喝喝好不快活。几杯酒入肚后,她便想起,自打自己进门都不曾开口说话,不会是哑巴吧?这么年纪轻轻,竟然是哑巴,真是可惜,一时,便同情心泛滥,于是热情地夹了一个鸡腿放在白衣人碗里,道,“白兄,不用客气,请!”
却见那人嫌弃瞟了一眼她送过去的鸡腿,她定睛一看,便见鸡腿上居然粘着一根鱼刺,大约是自己刚刚吃鱼时粘到筷子上的吧。她讪讪的将鸡腿夹回自己碗里,重新取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新的鸡腿放到他碗里。
戏渐入佳境,南今夕边喝酒,边认真看戏,时不时往嘴里抛花生米,看到高兴处,也不忘起身鼓掌喝彩。
看戏过程中,她总感觉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只顾着看戏,也没怎么留意。这会,她见酒杯又喝完了,她摇了摇酒壶,发现酒壶也没酒了,便本能地伸手去取白衣人的酒壶,一抬头,便于与白衣人四目相撞,只见他斜靠在椅子上,正眯着眼睛抱臂看着自己,她心虚地缩回手,讪讪地笑了笑。
这时,戏刚好进入最精彩环节,她直接从凳子跳了起来,跑到窗边,大声喝彩“好!好!”突然听到一声呵斥声从隔壁传来:“南今夕!”
她被声音惊的浑身一震,拔腿就往门口跑,跑了几步,又慌慌张张地往回跑,跑到桌前,扫了一眼白衣人,心一横,便扔掉手中的花生米,钻到了桌底,隔着及地的桌布,她隐隐听到敲门声和开门声,听声音进屋的有三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