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六章 殇别离(1 / 1)若无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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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今夕只在窗前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冷了,于是她关上窗户重新躺在了床上。在这喧天的锣鼓声下,她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雪地里奔跑,跑着跑着她便看见碧日的蓝天,如茵的绿草,她从雪地跑到草地上,跑着跑着,她又见烂漫的春花百花争艳……她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她就这么飞呀飞,无忧无虑的飞着……然后,她便闻到一股焦味……

她猛然睁开双眼,焦味居然还在!她细细的闻了闻,焦味居然是从门缝飘进来的。她匆忙去开门,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像是被人从外面反锁了,透过门缝,她看到了门上挂着的一把锁,她的房门从未上过锁。她顿时警觉起来,难道有人想把她烧死在此?

她不想死,尤其是那日寻死未果后她便再也不想死了。她要好好活着,活过了今日,明日便可回家。宫里发生这样的喜事,短期内定不会处决罪犯,二哥还是安全的,明日,她便可以与爹娘大哥一起为二哥的事奔走,爹娘定会有办法救二哥的。

她大声呼喊,她拼了命的呼喊,她边喊边用板凳使劲砸门:“救命呀!走火了!”“救命呀!走火了!”……

怎奈外面锣鼓喧天,她的呼救声被这一波又一波的锣鼓声淹没。她使劲的砸门,可门锁的太牢固了,她怎么都砸不动。她见砸不动门,便又去开窗户,果然有人要致她于死地,竟把窗户都封死了!她端起板凳朝窗户砸去,无论她怎么砸都砸不动!

现下,她只能扯着嗓子呼救了,她大声地呼喊,一连喊了十几声,才渐渐听到脚步声往她这边传来。

烟雾越来越浓,她开始觉得嗓子疼痛。她随手提起茶壶摇了摇,只剩小半壶茶了。她将茶壶的盖子取出,将手帕塞进茶壶,然后取出,捂着口鼻,另外一只手则提着板凳继续砸窗户。她还在病中,身体太过虚弱了,砸了几下,便觉得体力不济,庆幸的是,她还是在窗户上砸了一个小洞。

这时她听到阿木颤抖的声音传来:“南小姐!南小姐!你在里面吗?”

她忙大声应道:“我在里面!我在里面!门被锁了!快把门打开!”

阿木急得哭起来:“门这里火势太大了!”

“快!到窗户这里来!”

透过刚刚砸的小洞,南今夕终于看到阿木了。

南今夕看着阿木惊恐的双眼,声音异常的镇定:“阿木,你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我不会怪你!”

阿木含泪拼命地摇头:“我不走,我要救南小姐出去,不然我逃出去也是死……”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南今夕镇定地看着阿木。

阿木闻言用惊恐的眼睛看着南今夕的双眼,南今夕能感觉到,阿木的每个毛孔都透着惊恐。

南今夕说:“阿木,相信我,我们都会没事的。”许是她眼中的镇定给了阿木莫大的鼓舞,阿木点点头慢慢镇定了下来。

南今夕又说:“现在我问你答,反应不过来就点头或摇头。”

阿木点点头。

“宫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阿木摇摇头。

“是不是都跑去观礼了?”

阿木点点头。

“火从东边烧起来的?”

阿木点点头。

“柴房在西边,有没有着火?”

阿木回头看了看,然后摇摇头。

“等别人来救是来不及了。你现在去柴房,找一把砍柴刀来,把窗户劈开。”

阿木闻言,飞似的跑了。

南今夕将桌子推到窗户下,便站在窗户下等着阿木。

阿木速度很快,一会就回来了,她一连劈了十几下,才把窗户给劈开。南今夕身体有点虚弱,费了一点劲才爬上桌子,刚翻到窗户口,她便被阿木搀着翻过了窗户。

南今夕扫了一眼院子,东面一排房屋都已烧着。下了两日的雪,房屋都有些潮湿,不可能那么快烧了一排,定是有人撒了火油。好在今晚刮的是西北风,房屋都是坐北朝南的,所以火势蔓延的没有那么快。

阿木搀着她穿过院子往外跑。这时南今夕突然想起阿棉自那日为救她被石头砸中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她急忙问阿木:“阿棉是不是还在屋里?”

阿木被问的一懵,但她迅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快,我们去救阿棉!”南今夕不等阿木回答,她便拽着她往阿棉的房间奔去。好在阿棉的房间在最西边,火还没烧到西边房屋。南今夕拉着阿木疾步到阿棉房前,猛地推开门。

此时,阿棉正趴在地上,她拖着受伤的腿往外爬,她听到推门声,抬头看去,顿时热泪盈眶。

南今夕二话不说,她跟阿木一起搀着阿棉便往外走。

眼见三人就要到大门了,南今夕突然想起,她的玉葫芦还在枕头下面,她将阿棉交给阿木,不假思索地往回跑。

阿木和阿棉震惊的看着她冲进院子,她的速度太快,她们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南今夕跑到她的房门外时,火已经燃了半个房间。她不假思虑的爬窗钻进房间,然后抓起枕头下的玉葫芦便往窗边的桌上爬。

正在这时,一根烧断的火梁横空砸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面前的桌上,愣是将她逼了回去。她试着用板凳砸开火梁,怎奈板凳在这大火中烘烤了许久,早已干如木柴,她只稍微一砸,那板凳便如火里添柴般迅速燃了起来,越燃越猛。她尝试纵身而出,怎奈火势太猛,每次都被火浪给逼了回来。

熊熊大火将她团团围住,赤红的火焰在她周围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远处的锣鼓伴着鞭炮声一浪接一浪,似在为这场舞蹈伴奏。

她被大火烹烤着,浑身又热又燥,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她是要被烧死死了吗,像那叫花鸡一般……她想起那次在栾山,她给公皙凌做得叫花鸡,那只叫花鸡烧的那样焦,外面一层厚厚的粽叶都被烧的贴在了叫花鸡上,她剥开粽叶,里面的叫花鸡也被烧的漆黑……那日她那般兴高采烈的烧着叫花鸡,才十几日的光景,她也要被人当做叫花鸡烧烤了……原来被烈火灼烧的感觉是这样的,这样的呼吸不畅,这样的灼热……她会像叫花鸡一样被烧焦吧……那日,她还嫌弃烧焦的叫花鸡真难看……今日,她便要跟那烧焦的叫花鸡一般难看……

她开始出现幻觉了,因为她看到小白了,她看到小白来接她了……她张了张嘴,可是她发不出声音来……她伸出手,想去拥抱小白……她还记得那次,她从树上掉下来,小白接住了她,她就那样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她终于知道,那是石榴的味道……他终日待在石榴园,身上沾染石榴味并不奇怪……之后,她曾无数次梦见自己抱着小白傻傻地笑……梦里,他的怀抱很温暖……

袁玉辰冲进婚礼时没有一丝犹豫,他知道,如果他不进去,他和公皙凌都会后悔终生。隔着珠帘,袁玉雅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哥哥冲进自己的婚礼,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冲袁玉辰摇头,暗示他不要破坏她的婚礼,可袁玉辰却视而不见。

他像中了魔障般,冲到公皙凌面前,她不知道他对公皙凌说了什么,但她敢确定,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的新郎,她的凌哥哥,丢掉手里的红花疯了似的往外跑,谁都拦不住。她掀开珠帘,大声地呼唤他,他却也跟中了魔障一般置若罔闻。

参礼的皇亲国戚、朝臣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新郎和新娘的哥哥跑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疯了,大喜的日子,新郎丢下新娘,跟新郎的哥哥跑了……

公皙凌像疯了一般跑了出去。自袁玉辰告诉他紫檀宫走水时他便疯了。空前的恐慌笼罩着他将他逼疯了……他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婚礼,隔着重重宫殿,他看到了漫天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似是一场火红的焰舞,在这茫茫大雪中跳的格外的扎眼。

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自己弄丢了,心里骤然缺了一块,这样的缺失让他难受,空前的难受。他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往紫檀宫飞奔而去,耳边似有人对他大声呼喊,他听不到,他也不想听,他一直跑,一直跑,他像没了心的木偶,直奔那个方向……他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她,这种害怕将他紧紧地笼罩着,让他窒息……那日她溺水昏迷不醒时他便有过这种窒息的感觉,只是那时这种感觉很短暂,短暂的让他忽略了……可是今日,这种恐惧异常的强烈,强烈到像是要永远失去她一般……

公皙凌和袁玉辰赶到紫檀宫时,整个宫殿已经被熊熊大火团团包住。大火似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房屋、吞噬着楼宇,吞噬者紫檀宫的一切……

公皙凌看着熊熊大火双眼赤红,他抓住阿棉的双臂歇斯底里的问:“南今夕呢?南今夕呢?”

阿棉指着大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公皙凌木然地转身,他的预感果然是真的,她果然被大火吞没……他猛然推开众人,发了疯似的往大火里冲。宫人见状都扑了过来,围成一堵人墙死死的拦着他,他却不管不顾,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紫檀宫外顿时血流成河……

袁玉辰看不下去了,他拉住公皙凌痛心疾首:“她一心求死,你又如何拦得了!”

袁玉辰的声音似一记重锤敲在公皙凌心里,他停了下来,他木然地看着大火。前日,她求他,那样的求他,就为见他一面,他隔着宫墙,任她捶打宫门,打的满手血,任她歇斯底里的哭,歇斯底里的喊,撕心裂肺的笑,他都任她去,他想着总是会过去的……他听到她说,她不要他娶他,她不会纠缠他,她会永远的消失,他以为她说说罢了,没想到,她真的消失了……在他大婚的时候,她就这样消失在这熊熊大火中,不给他留下一点念想……前日,他在门后,那样的隐忍,他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只为保她一世太平,因为母妃说过,只要他婚前不见她,安安稳稳的完婚,她就送她出宫,她那么想家,他让她回家……她想她二哥安好,待她安好了她二哥自然安好……母妃还说,她经历了这些,大约不会有人敢上门提亲,过两年等他登上大统,他便可以将她娶进宫,那时他们便可以厮守终生……他不曾想,他忍的那么辛苦,等来的却是一抔白骨……为什么当初不选她呢……选了她,她便不会死,此刻她便是他的妻……选了她,她便不会受那日的苦……选了她,他便可以和她佘山戏耍、栾湖垂钓,他便可以听到她如铃般的笑声,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可是,她竟这样没了,这么突然……

他突然觉得胸口疼,钻心的疼,他用力捂着,还是那般疼……直到呕出一滩血……

众人将昏厥的公皙凌抬走后,袁玉辰在紫檀宫外坐了一天一夜。

他拿着一壶酒,边喝边自言自语,似是要把满腔的心事全部倒出。

他对她说:“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是在南府,你趴在树上,头上插着笔,背上背着鸟儿,样子实在滑稽,闺中小姐不都是安安静静地在家学习琴棋书画吗,就像雅儿那样……居然会有闺中小姐爬树!”

他笑了:“那晚,我因任务需要,有些无奈的偷偷接近你,竟不小心看到你更衣,那时我便想,待时机合适,我便向南家提亲,我娶你……可是后来,我又因任务需要,无奈的扮作黑衣人劫了你……我背着你,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远竟不觉得累,你那样轻,那样软,趴在我身上,那时我便想,这样一直背着其实也挺好……”

他喝了一口酒,又说:“后来在宫里见到你,你总是充满活力,像一只精灵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你总有数不尽的快乐和花样,往外蔓延,像吸石一般,吸引着大家,向着快乐……这个皇宫啥都不缺,唯一却的便是快乐。”

“那日,我在佘山下,看见你和两个丫头玩枫叶,你像枫林中的蝴蝶,在缤纷的枫叶中奔跑,我以为你是在跳舞,从未见过你跳舞,你长得这样美,跳舞应该很好看吧,谁知你竟插了另外一个丫头一头的枫叶”他大笑了起来,“后来,我们一起去无栾湖泛舟,你提议比赛,我们都等着你的比赛规则,谁知你竟想到‘萝卜白菜’的比塞法子,闻所未闻……那是参加过的最有意思的比赛……后来,你竟为了赢得比赛耍无赖,却又赢的他心服口服……我输了你一个心愿,我知道你想要湘公主的心愿,不是我的,但我还是很高兴,一个心愿至少能将你我拉的近一点,至少你会看到我,会因记着我欠你一个心愿而记着我。”

他看着大火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接着说:“我早该想到他会对你有意,你长得美,却从不以美貌自居;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从不在他人面前显弄;你有很多机会一展才华的机会,却总是玩着闹着把机会留给了别人;你堂堂一个尚书嫡女,有着傲人的家世和才华,却待人谦卑;你像个太阳一般,让靠近你的人都会觉得温暖快乐。你这样的散发者快乐气息的人,谁会不喜欢?姑母召这么多姑娘进宫是为给他选妃,雅儿是内定的正妃,其他人都是姑母为了笼络朝堂做得铺垫。名门闺秀谁不想嫁给他?她们为了讨好他无所不用其极时,唯独你不一样,你躲着他,避开一切与他见面的机会,那时我便暗自庆幸,他有环肥燕瘦整日围着他转,定不会留意到你。可是我没想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你的眼神变了,他待你跟别人不一样了,他开始为了见你制造各种机会,如那次佘山之行,如那次峦湖泛舟……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参加你大哥的婚礼,如此地讨好他,更没想到,你会为了你二哥卑微至此……那日,你跪在兴明宫外,用手捶打着宫门,我向你走去,第一次只有你我,在那样的天寒地冻的地方,我竟心跳如鼓……我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你,直到看到你的模样……你那样一个太阳般璀璨的姑娘,竟被他摧残至此……第一次,我恨他,恨他招惹了你却护不了你,恨他可以见你,却狠心不见你,恨他让你痛苦如斯……我为你披上裘衣,为你撑起伞,我想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冰冷的没有一点温暖的皇宫,可是我不能……你看,我也放弃了你……长在皇宫里的人都是凉薄之人……我便听到你呼唤我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呼唤,我曾无数次幻想,你唤我的名字会是什么样,从不曾想会是这个样子,这样歇斯底里的喊……你让我兑现我欠你的一个心愿……我为你准备了无数个心愿,我想让你一一挑选,我竟没想到,你对我提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心愿竟是要我带你去见他!……我很想答应你,我很想帮你兑现,因为我欠你一个心愿,欠你的我就要满足,我也心甘情愿去满足……可是,我没有做到!不是我不想满足,而是我不能,我不能为了满足你这个心愿,让你身陷囹圄。我知道父亲的厉害,也知道雅儿的厉害,他们的厉害都藏在他们那不带刺的外表之下,我不能为了满足你的心愿,而让你身陷囹圄……可是,结果竟是这样的……”

“他们都说,他大婚后没人会愿意娶你,你这么好怎么会没人愿意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去你家提亲,让你做我的妻,你说好不好?”

“可是,你居然就这么走了,走得这么突然,让我们没有一点防备……早知如此,那日你求我带你去见他,我便满足你的心愿……早知如此,那日你在雪中,我便直接带你离开,不管那世人目光,也不管他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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