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蝉鸣声声聒噪于耳,再加上久不下雨,更让人觉得闷热异常。但江成诗却忍不住直打寒颤,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七八平米的黑暗狭小的储藏室内,浑身散发着腥臭味的江成诗躺在一堆发霉的硬纸壳上,一动不动。
不是她不愿意动,而是她根本动不了。
一门之隔的客厅内,一室旖旎,活色生香,换了谁都会听的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除了她。
三天前,为了给于燕至过四十岁生日,江成诗特意提前从外地赶回来,左手提着她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右手提着一个礼品手提袋,手提袋里装着一块百达翡丽男士手表,这是她特意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花了她大半的积蓄,就为了给于燕至一个惊喜。
没想到,于燕至倒先给了她一个‘惊喜!’
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江成诗突发脑梗,全身瘫痪,但是她非但没有被送去医院救治,反而被关在储藏室内,为了防止她呼救,她的嘴巴被胶带封住,此外,她已被饿了三天,滴水未进。
终于,客厅里的两个主角完事了。
“燕至哥……”甜的发腻的女声响起,“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老女人啊?”
呵,老女人,说她是老女人。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江成诗根本不会想到这是她那个平日里乖巧懂事又温柔的表妹阮夕今。
是了,和阮夕今比起来她确实是老女人,她都四十一了,阮夕今才不到三十岁。
隔着门,江成诗听到于燕至开口了,那一贯低低哑哑的声音里带着情事后的满足和慵懒,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漫不经心和嘲讽,“再等等。”
这听似轻飘飘三个字仿佛世上最厚重的巴掌,扇的江成诗耳鸣眼花,脑袋嗡嗡作响。
这就是她的爱人,和她风里雨里走过二十年的男人,不仅背着她出轨了她的表妹,还在面对阮夕今的撒娇质问下,说再等等。
等什么?无非是等她死罢了。
这个回答显然让阮夕今不太满意,“你是不是不忍心了?那我怎么办?我都等了四年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江成诗闭了闭眼,四年了,原来这对狗男女搞在一起四年了。
四年前,她要记得没错的话,那个时候阮夕今是有男朋友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分手了,阮夕今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好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走不出来,江成诗心疼阮夕今,给她买了一个翻盖手机,当时阮夕今懂事的说她不要手机,只想出去散散心,江成诗二话不说,又给阮夕今买了去南广市的机票。
江成诗当时还挺不解,多说了一句,散心不如去海岛市,海岛市靠近海边,风景好。阮夕今咬着嘴唇,说她就想去南广市,现在回想起来,江成诗总算知道原因了,那个时候于燕至不就在南广市么,而阮夕今这么多年没有再找男朋友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急什么?小浪货。”最后三个字,配上于燕至独有的低低哑哑的声音,像极具魔力的大提琴中低音,入耳酥麻,胜过一切撩人的情话,直诱惑的阮夕今欲罢不能。
“人家不想再看到那个老女人了嘛。”阮夕今继续撒娇。
“你都说了是老女人了,在意她做什么?”于燕至漫不经心道。
闻言,阮夕今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又刺耳,“是啊,在意那个老女人做什么?她的手粗糙不说,脸上都长皱纹了,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连个孩子都生不了,根本没有哪一点能配得上燕至哥,更别说她现在都已经成了废人了。”
于燕至没有接话,过了几秒钟,他才道:“想不想试点不一样的?”
“什么呀?啊……燕至哥……你太坏了……”阮夕今的喘息声重了起来。
江成诗闭上眼,阮夕今的话仿佛一把锐利的刀,每一刀都往她身上割,割的她鲜血淋漓,疼到几乎窒息。
说她的手粗糙,能不粗糙么,当初刚和于燕至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没钱没人脉,为了生存,她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最苦的时候她一天做三四份工作,其中有一份是在饭店里洗碗,因为舍不得买皮手套,双手每天都浸泡在有洗洁精的脏水里,她的手严重脱皮不说,到了冬天就冻疮,红肿如大猪蹄子,轻轻碰一下,便是细密的疼。
说她脸上都长皱纹了,这点她也不否认,和于燕至在一起的这些年,她几乎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于燕至想创业,她便尽心尽力的帮他,早起干活做蛋糕,事事亲力亲为,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她不再年轻,已经四十一岁的她纵使再天生丽质,也抵挡不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说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这点最让江成诗心痛、懊悔,她和于燕至是有过孩子的,可是在她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却不小心流掉了,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怀过,为这事她一度觉得很对不起于燕至。于燕至却并不在意,还反过来安慰她,在她耳边声深情道:“这辈子,我只要一个你就够了。”
那个时候,江成诗以为是真的,也真的相信。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陪着于燕至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有房有车还有两家蛋糕店,事业上有所成就的于燕至已经不需要她了,不,早在四年前就背叛她了,或者,在更早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储藏室的门被打开了,江成诗缓缓睁开了双眼。
在黑暗狭小的空间内待的时间有些长了,一时间,她对眼前的明亮有些无所适从,待看清眼前的人后,江成诗发出一声冷笑。
阮夕今原本以为江成诗一定又脏又臭,丑陋不堪,一看到她就忙不迭的低声下气的苦苦哀求她,却不想,江成诗的确又脏又臭,却并不丑陋,也不曾哀求她,相反,她那眼睛凝练剔透,黑暗和饥饿非但没有夺去那双眼睛的神采,反而还闪着异样的动人的光芒,那光芒中,带着浓浓的恨意,直直的射向阮夕今。
阮夕今掩住心下没由来的一股寒意,扭着优美的身姿走了进来,那张清丽的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姿态的居高临下的炫耀和得意,“你的命还挺硬,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死。”
“阮夕今,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当初你读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给你的,你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是我托人找关系帮你进了现在的大公司,你被同事排挤欺负,也是我帮你出头,讨回公道,可是你回报了我什么?你居然背着我勾引你的表姐夫,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江成诗出声质问。
阮夕今笑了起来,笑声很大,且尖锐,震的江成诗的耳膜生疼,“我可不承认燕至哥是我的表姐夫,燕至哥也不会承认。”
“不、要、脸!”江成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阮夕今一直喊于燕至为燕至哥,而不是表姐夫,原来从一开始阮夕今就居心不良。
“随便你怎么骂吧。”阮夕今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继而笑道:“我来是特意告诉你,我和燕至哥要结婚了,婚期定在下个月八号。”
“怎么可能?”江成诗下意识惊呼道。
“怎么不可能?”阮夕今又笑了,“燕至哥不想和你结婚,不代表他也不想和我结婚呀,毕竟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江成诗冷笑,“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你也会老,于燕至今天能为了你背叛我,哪天也能为了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甩了你,我等着那天。”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别忘了,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为燕至哥生孩子,你能吗?哦,对了。”阮夕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怀孕了,刚检查出来的,燕至哥高兴坏了,逢人就说他要当爸爸了。”
江成诗张了张嘴,尝到喉咙里有一股腥甜。
她不止一次的和于燕至提过结婚的事情,哪怕没有婚礼,没有结婚照,只去民政局领个证也好,这样她和于燕至就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了,但于燕至却连这都不愿意,理由是他嫌麻烦。
江成诗纵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作罢,只在心底安慰自己,两个人在一起并不一定非要结婚领证,就这么在一起也挺好的。
然而现在,于燕至却愿意和阮夕今结婚,不嫌麻烦的给阮夕今一个婚礼,不管是不是因为阮夕今怀孕了。
至少可以说明,于燕至不想和她江成诗结婚是事实。
阮夕今嫌不够似的,继续笑盈盈道:“你可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流产的?”
江成诗不能动的身体一僵。
“燕至哥和我说,不管是房还是车,他都不想写你的名,还有蛋糕店,都是他一个人的,我那么喜欢他,当然要帮他了。”阮夕今一副无奈又愧疚的样子,“所以,我那天才邀你一起去逛街,然后趁你不注意把你推下了电梯,看你流那么多血我挺内疚的,毕竟那是一条生命,真是可惜了。”
江成诗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她一直以为那次是自己不小心摔下了电梯,万万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
“阮夕今,你怎么敢!”
“敢不敢我也做了,还有你那个野种儿子,他来找过我,就在他死的那天,说想见你,我说你不想见他,因为他对你来说,就是个见不得光的杂碎垃圾,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你后悔没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他听了这些话挺受打击的,失魂落魄的就走了,结果出门就出了车祸,被一辆大卡车压成了一滩肉泥,你说他是不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了心灰意冷之下自己钻到卡车车底下了?哦不,罪魁祸首不是我,毕竟这么多年对他不管不问的是你啊。”
江成诗失声大叫,“阮夕今,你不得好死!”
“放心,我不但不会死,我还会活的很好,别的我不敢说,但肯定比你好。”阮夕今笑道:“你也别死,要一直见证我和燕至哥的幸福。”
阮夕今刺激够了江成诗,目的达到了,便扭着腰离开了,储藏室重新归于黑暗。
黑暗中,江成诗流下了愤恨又绝望的泪水,没有人比她更蠢笨了,遇人不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让她的两个孩子相继被害,所以她受到了惩罚,她瘫痪了,等待她的,只有慢慢的死去,可是她不甘心,她好恨,她不怕死,为什么不等她杀了阮夕今和于燕至再让她死!
恍惚中,江成诗好像听到有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叫她妈妈。
妈妈……
她实在不是一个好妈妈……
*
一年后,于燕至和阮夕今因涉毒相继被抓,两人名下的蛋糕店和房产车产通通被封,直到这时,于燕至的一处房产的储藏室内的一具白骨才得以重见天日。
死因是被活活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