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京都地区又下雨了,雨丝黏黏糊糊的,东京塔下一对对情侣正在拍照留影,穿的姹紫嫣红的,三井航坐在街角的咖啡馆里,半杯摩卡下肚让他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突然变暗,东京塔上盘旋着一群秃鹫,这是传说中啄食过尸体,利爪可以刺穿象皮的怪物,这群夜晚的杀手不断飞到闹市中袭击路人,情侣们四散逃窜,此时的他们不再十指紧扣,而是各自逃命。
一个穿着日本奈良时代羽织和服,盘头插花的女人踉跄着往咖啡店里冲,由于脚着木屐,走路不便,在快摸到咖啡店门把手的一霎那摔倒在地。
一只秃鹫瞅准时机,一击而下,将她的衣服撕扯去,也一并带掉了发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着,白皙的肌肤在粗粝的地面上摩擦,很快就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三井航没有动,而是继续吮着咖啡,啡店里的人也好像没看到这一幕似的,谈笑风生,就好像在看巨幕电影一样。
然而虚幻抵挡不住现实的冲击,咖啡店橱窗巨大的玻璃在秃鹫不断的撞击下,终于支撑不住,碎裂的玻璃渣四散飞溅,锋利的碎玻璃扎进了正在制作咖啡的小哥脸上、身上,喷出的血沫混进了咖啡里。
就在咖啡小哥倒下之前,他继续微笑着将带血的咖啡递给身边半个脑袋已经被削掉的女士,对方拿着咖啡却找不到嘴在哪里,浇下来的咖啡汁洒在身上、地上,被地上一些长着八爪,类似于蜈蚣的肮脏的生物给舔舐着。
一只头顶白羽的巨型秃鹫划过一道阴影,落在咖啡店的门口,数百磅的体重瞬间压碎了那位摔倒在门前的女人,鲜血就像红地毯一样流到了三井航的脚跟。
这只白羽秃鹫好像国王加冕一样,踏着鲜血地毯走到三井航面前,锐利的眼神中透出出某种蔑视,锋利的爪牙已全部出鞘。三井航将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打了个响指,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刺向自己的腹部......。
东京的樱花季从五月开始,但今年由于厄尔尼诺现象的肆虐,三月初春时节,微凉的季节,樱花已经迫不及待的从花苞中挤出了小脑袋,让日本国立精神医学研究所门前显得生机勃勃。
这里是日本最权威的精神卫生研究中心,在一楼的创伤应激障碍研究室,中川美智子和前田枫面对面坐着,他们是研究室的正副主任,一般情况下,研究员们都在二楼的实验室各自忙碌着,一楼的研究室基本是两人专属办公区域,没事情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俩。
面前放着精美的寿司饭团和现磨咖啡,但美智子打开后看了看,却没有一点食欲。没有食欲就不会吃胖,美智子长着一张日本奈良时代女性的精美脸庞,尽管已过30岁,但面部肌肉不松不垮,法令纹也没有一条,杏眼柳眉,披肩长发,喜欢穿着纯白色的羊绒开衫,微微露出几厘米的事业线。
难怪所里有好事之徒说,是美智子的事业线让她在短短的几年就提任研究室副主任。实际上,除了为病人治疗以外,无论是对容貌还是对职务高低,她都不感兴趣。
“已经发现了精神分裂症人传人的情况”研究室主任前田枫在翻阅这报告,报告封面上赫然印着“机密”二字。“有年轻的研究员在进入病人梦境时,无法顺利脱身,强制关机后性情大变,目前正在接受治疗”
自从神经系统断层扫描仪(Nervous System Tomogrphy,简称“NST”系统)投入使用以来,通过梦境进行精准观察,给出治疗方案已经成为了精神官能症的新疗法
“这种情况并不鲜见”,美智子也听说过几例,“毕竟我们的工作是要进入到患者的梦境中,与他们的人性进行交流,这种终极对话就和食欲一样,是人与生俱来的,并不是靠个人意志可以转移的”
“越是害怕被传染,越是在工作中缩手缩脚”前田枫打开面前的饭盒,一股宫城海苔鸡饭的香气弥漫开来。
这种鸡饭是用十月龄的白羽鸡三蒸三煮后,用锅边凝结的肉皮冻,搅拌着浸透酱油的海苔片精制而成,拌上来自北海道的圆粒饭,鲜甜无比,不禁让人食欲大开。
“枫主任,这是伯母的手作饭吧”
“可以给你吃一口”
美智子手已经伸了出去,抓住前田枫的饭盒。前田枫反应很快,一把抓过饭盒“美人吃胖了就不漂亮了”
“你都说了给我吃一口了”
“可一个给你吃一口,但必须用勺子,给你另外盛一份”前田枫也在奋力争夺这美食的控制权。
就在这悠闲的下午,两位凭借“NST”系统可以拿世界精神病学会大奖的科学家却为了一口鸡饭而你争我夺,可能但凡是天才都有幼稚的一面吧。
“你们两个大科学家怎么像小孩子一样”,精神卫生中心的高桥理事长从门口晃进来,“美智子,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来一趟。”随后两手一背,走出门口后,还不忘回头补了一句:“把手洗干净!”
前田枫把饭盒的盖子擦干净,用勺子把鸡饭一分为二,一半倒在盖子里,另一半递给美智子。很快研究室里归于平静,只听到咀嚼饭粒的声音。
“理事长,找我有什么事情?”
“美智子小姐,这份是研究员铃木一郎的体检报告,你看一下”
高桥理事长开门见山,她眼前浮现出铃木一郎的影像,高高瘦瘦的一个人,沉默寡欲、眼睛永远是半闭着。
他之前是在日本国家农林牧科院工作,据说是研究动物被屠宰前的心理活动,因为要通过动物实验改进“NST”系统,所以在系统研发之初,也就大概两年前,高田理事长从农林牧科院将铃木调过来,专门在三楼的动物实验室工作。之后由于人手紧缺的原因,他也开始参与对精神病患的治疗。
美智子快速翻阅了体检报告。
“即使从物理上脱离了“NST”系统,铃木依然觉得自己还在对方的梦境里?”
“不仅如此,我们也询问过病人,对方表示脱离系统后,铃木依然残留在他的梦境里”
“您用的是残留这个词?”
“是的,就是铃木在对方的梦境中并不是以一个完整的形象出现,而是会变成老鹰、猴子,甚至是一棵樱花树”
“然后呐?”
“没有然后了,病人说,随后他就被叫醒了,梦。结束了”
“从报告上看,理事长,我认为铃木隐瞒了些什么?”
“因为病人是一家大型上市企业的CEO,基于隐私的考虑,我们无法再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甚至我判断他也应该有所隐瞒。同时,铃木也不愿意接受“NST”系统的治疗。”
美智子哦了一声,把眼睛从报告中挪开。
“您找我来不仅仅为了看一份报告吧”
“你是“NST”系统的创造着之一,相信你也听说了精神分裂症人传人的消息,是真是假,需要你的独立判断。”
“你想让我知道铃木隐瞒了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没办法搞清楚原因,就不会有富人来我们这里接受精神治疗,财团给予我们的开发资金就可能断裂。”
回研究室的路上,美智子看到铃木一郎正在同人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而且越说越激动,就在铃木情绪达到高潮的时候,突然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一样,铃木整个身体僵直不动了,眼神呆滞,过了1分钟才缓过来。
美智子一眼就看出来,铃木一郎的反常举动同“NST”系统的使用有着莫大的关系,她相信,作为这座大楼的大脑,理事长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再结合各种传言,对铃木进行调查也情有可原。
在诊疗室里,助理研究员上户金子头戴着“梦镜”装置(“NST”系统的子系统,可以引导治疗师的意识进入病患的梦境),两眼盯着显示器一动不动,床上躺着的病人已经开始焦躁不安,不断的翻身。
“坏了”,美智子见状赶紧开始操作,屏幕中红色的警告灯亮了,上户金子的眼睛慢慢变得有了些许神采,美智子不敢退的太快,因为她知道,一旦操作失误,上户会有滞留梦境的危险。
“对不起,美智子小姐”,上户金子慌忙摘下了“梦镜”装置,由于头皮针粘连在头发上,在摘下装置的同时,还牵扯到了头皮,让上户金子一阵龇牙咧嘴。
“你知道你还没有行医许可证么?”美智子的语气颇为严厉
“对不..对不起”可能由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上户金子舌头都有点打结。
“你刚才差点被吸进梦境里”
“对不起,我知道太危险了,可是我已经来这里一年了,都只能打打下手,还没有机会亲身实践一下。”
美智子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金子小姐,很像十几年前的我。美智子一边将病人的连接装置解下来,一边说道:“等五月,世界精神病学协会的年会在那霸召开完之后,你正式跟我学习梦境治疗”美智子拍了拍上户金子的肩膀,“但是记住,只有我在,你才能进入梦境,如果你违反我们之间的协定,我会把你退回到大学里”
“是...是的”上户金子抬眼看了看美智子。“为什么我在治疗时,会陷在对方的梦境里不能自拔”
“可能你还缺乏梦境治疗的技巧,比如进入对方梦境时,我们都会带上一个信物。”
“信物是什么?”
“是基准,进入梦境和身处真实世界其实很难区分,尽管我们是观察者,但时间久了,难免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所以我们都会给自己找一个信物,越独特越好。”
“楼上的中村医生用的是一支雕着兔子的桃木梳子,她喜欢把梳子放在白大褂的左胸前。由于信物是客观存在的,当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时,掏出来和记忆比对一下,就可以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当然,信物可以时不时的换一换,中村医生现在的信物,她就不肯再告诉我们了......。”
“老师,您的信物是什么呀?”
“是一只吊坠”
“吊坠?能给我看看么?”
“看了就不灵了,记住,作为一个梦境治疗师,自己的信物自己保管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上户金子点点头,起身退出了治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