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圣旨这种体验,李从心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传令兵刚刚离开,衙堂就闯进来数名太监,身后跟着一队执戟黄甲卫士。
等这些人摆好阵势,军中一大帮大老爷们,便在整齐的「吾皇万岁」声中,跪在一个老太监面前,听对方细声细气的念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好吧,完全没有以上个字。
直到老太监宣完整个旨意,开头也就一个「诏曰」,内容更是简单,就是让他即刻赶回洛京,入宫面圣。
圣旨最后也没有「钦此」这么浮夸的字眼。
实在无聊的李从心,甚至有功夫观察起眼前的老太监。
说实话,那一身酱紫圆领窄袖袍衫,配上一顶纱幞冠,倒是让他?她?它?显的威严不少。
待到那位老太监宣完旨意,被赶来送贿的文官请到一旁后,那久伴君威的气势瞬间更胜一筹。
李从心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和将军们寒暄,便宣布军议结束,然后提着明黄的绢布往县衙深处走去。
一路走一路奇怪,这昨天才打的胜仗,怎么今天圣旨就到了。
诡异,甚是诡异。
其实李从心不明白,这种操作早就在全天下军队中推广开来。
噩耗,能拖则拖,实在拖不动,再往上报。
捷报,要多快有多快,最好这边胜仗刚结束,那边消息就传到宫中。
举个例子。
李从心刚烧了旻军粮草,军中主薄和功曹,就已经将捷报初稿拟好。
等到旻军被困安来县,大局已定之时,用词极尽奢华的捷报改进升级完整版,便已在百里加急中。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传李从心觐见,却只字未提陈绩等人通敌,以及三万旻军俘虏和敌国三皇女的事情。
不是这些事不够大,完全是因为皇帝陛下还不知道它们。
奇怪之后,李从心又是一阵恐惧。
战争期间,皇帝为什么要召一军主帅回洛京?
一时间岳大将军,杨家将们和蔼可亲的笑容涌上心头。
以上还不是李从心最担心的事。
这具身体本是从洛京而来,在洛京生活了二十年。
人际交往,家庭背景无疑会因为他回到洛京而产生交集。
这就很麻烦了。
这具躯体的熟人,可比军中将军要了解他的多。
万一露了马脚,自己又圆不上,如果自己强行说失忆了,会有人信么。
不知不觉间,李从心已经走到了屋门口。
看着熟悉的朱红木门,他摈除杂念,打算推门。
老半天后,李从心放弃了,他胆子小,不敢开。
“大帅,那边两个旻军怎么处理。”
正当李从心准备转身离开之时,一名绷带护卫轻声询问起来。
李从心顺着看过去,夜跑好友们,正坐在院子的一角,被四名护卫看管着。
居然把这事忘了。
“走,过去叙叙旧。”
李从心脸上露出逐渐猥琐的笑容,步伐也逐渐六亲不认起来。
队正杨伟和麻子脸朱磊已经在县衙里干坐了一晚上,虽然六月天不似二月寒,可那夜风依旧冷的让他们手脚麻痹。
打从在永安山脉见到某个熟悉的面孔,他们就知道,小命应该是保不住了。
只是早死晚死,和死的好不好看的问题。
尤其是对方此刻提着好像圣旨一样的东西向他们走来,那每一步都是生命的倒计时。
麻子脸抵不住压力,甚至很想破口大吼一声——你不要过来啊。
李从心来到夜跑好友面前蹲下,目光随和且友好。
这两个家伙看不出来的厉害啊,居然在燕护卫的人道毁灭下安然无恙。
难道他们有着匹敌燕护卫的身手?
下意识的李从心看向对方身上的绳索。
嗯,挺结实的。
“几天没见,有没有想我啊。”
说着说着,李从心身上十二道结痂的刀口就开始隐隐作痛,尤其是胸口。
“嘿嘿嘿,哈哈哈,吼吼吼……”
队正和麻子脸被这逐渐猥琐的笑声吓到了。
队正本想刚气一下,可那越发走调的笑声,实在让他提不起反抗之心。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护卫。
白衣白冠的疯子,心计毒绝的变态,绝配。
李从心笑闭,忽然从护卫手中接过战刀。
他要干什么!?
队正本能的拦在麻子脸身前。麻子脸则直嚷嚷,有本事冲我来。
李从心本想用舌头舔一舔刀刃,可又嫌脏,半道改为手指弹刀刃。
“我这把刀,可是涂着剧毒的刀哦,桀桀桀……”
李从心指着麻子脸,转头对一名护卫吩咐起来。
“用这把刀让他跑起来,先来个十里路的。”
护卫领命,麻子脸很快在向着午日的太阳奔跑起来。
“至于你嘛,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从燕护卫手上逃跑的。”
这人既然能从燕护卫那种强的过分的人手中活命,必然有一点本事。
或许可以从中借鉴一下有用战术,以完善对燕护卫的专用计划。
要知道,那个驴打三连滚,可是在军营里,保他躲过暗箭的刺杀。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队正简单明了的把那天晚上的经过阐述一遍。
李从心摸着下巴思考着,同时挥手示意护卫,麻子脸也需要一个跑友后。
便往朱红大门走去,毕竟再胆小,也不能不回家嘛。
县衙二堂,也就是县令原本处理公务及会客的地方。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李大帅处理日常军务的大本营。
说是李从心在掌控军队,其实就是吴长峰在指挥着军队的一举一动。
当然,吴长峰从没觉得是自己掌权,完全只是大帅把他当成可以一用的人才,在发挥他的能力罢了。
一叠一叠书满字迹的宣纸,被分类码放。
进进出出的传令兵和各部主官忙碌着,更是把那本就厚厚的宣纸堆,填的更高。
刚刚送走那些贪婪的老太监,吴长峰就又投入无尽的军务中。
可以全力发挥的充实感是在太棒了。
只是吴长峰对于皇帝急召大帅的行为,有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