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苏言知道这回被盟主召唤会是这么个剑拔弩张,形势紧迫的局面,苏言就安安分分地在客栈里安心等着了。
抬头瞄了眼坐在上位的盟主,身形壮硕,脸色阴沉,头发被高高束起,鬓边有几缕白发,看着倒是挺精神,而且往那儿一坐,老大的气势立马就彰显出来。
按理来说,如果混武林,作为盟主手下左舵的第一把交椅,温染应该很是敬佩盟主,但她刚刚在一边听了半天,这两人明面上客客气气,但暗地里都各自在较劲。
“温家近来生意可还好啊?”
“恩。”
这冷淡的一声回应,要不是苏言确定他们坐的位置是下位,她都要以为盟主在和温染汇报情况。
就连盟主自己都有些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轻轻咳了两声来掩饰尴尬。
“此事,温堂主觉得该如何处置啊?”
苏言瞟了温染一眼,不确定这事对于武林来说,到底可大还是可小。
要说大吧,盟主也不会私下把人叫来,早开个集体批斗大会了。
可要说小吧,又如此正式地把温染叫来,一看就是得做出点什么补偿了。
“听候盟主发落。”
这话苏言怎么听得不对劲呢?
刚刚温染还对盟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现在就“听候发落”了?
“你也知道,近些年来,关于凌堂主的事情,武林一直有不少传闻。”
“盟主无须和我说这些,温某心里清楚,此事皆因温某而起,后果全由温某一力承担。”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苏言直接就给温染起立鼓掌了,这番话简直说得漂亮,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那便革去你堂主之位。”
等会儿?
她多想按下倒退键,让温染把刚才那话吞回去,堂主之位这么草率,说革就革?
察觉到苏言要开口反驳,温染一只手按住苏言,而后起身,“全凭盟主发落,温某告退。”
温染虽然不是个爱挑事的,但也绝对不是个会安安静静任人宰割的,怎么说要把堂主之位拿掉,都这么冷静?
刚走出盟主府,苏言就按捺不住了,“温染,你脑子想什么呢?”
可温染脸上却挂着若有似无地笑,看样子对于自己被革职,好像还挺满意?
该不会温染最近被双重打击,结果神智不清了?
“温染,你听清楚了没有,刚刚盟主说要革职,不是升职!”
怎么还笑得二五八万似的,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啊?
温染那幽深的眸子里岂止有笑意,还有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得意,苏言看一眼就明白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计划?”
“不可说。”
说着,就背着手,往远处走。
不可说?你一个古代人,还和我这个纵横二十一世纪的人摆谱?
晚上和纳兰璟说起这事的时候,苏言依旧义愤填膺。
纳兰璟要的“报酬”很简单,就是让她当个“录音笔”,把温染和盟主之间说的话都“录下来”转述给他听。
“你说这怎么办啊?”
光是温染让她假扮凌青雪的事情,这温家就少了很多单子,这要是温染一被革职,武林左舵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再一丢,那岂不是国家免检产品,一下丢了免检这两个金字招牌。
她这还没过门呢,温家的财富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当然,苏言绝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想要嫁给温染,自然也不全是看中温染的钱。
但所谓,有爱情的面包,吃起来不是更香么。
所以赶紧就来找她的盟友,纳兰璟昨天可是信誓旦旦说没问题,能搞得定。
“这可麻烦。”
“是啊,所以让你帮忙想法子的呀,你说温染是不是被气昏头了?还是说,其实这堂主没多大官?”
“是没多大官,不过分管三十六分堂,三十六分堂下又设七十二...”
“我去!这还不叫大官,那岂不是一呼百应?”
“还不止,每个舵坐第一把交椅的,就是该舵的舵主,温染因为年纪尚轻,子承父位,不愿意在称呼上和其他堂主有所不同,所以从未让左舵其他堂主称呼他为温舵主,但实则,若是温染发话,整个左舵的人,都会听他的。”
所以温染在几个小时前,一下抛弃了财富和地位?!
“那还有什么可挽救的办法么?”
“盟主金令一出,谁也改变不了。”
苏言心里那个气啊,温染照理说都一舵之主,怎么说撂挑子就撂挑子。
“不过,盟主金令,需要左舵和右舵一半以上的人同意,才能颁发。”
“一半以上?”
那岂不是好办,说了左舵的人都得听温染,总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的吧。
“别高兴的太早,凌堂主隐世多年,左舵的人早就提议提拔萧堂主坐第二把交椅,可身为舵主的温染迟迟不同意,左舵很多人为此都大为不满,说温染假公济私。”
萧堂主?不就是温染带她去见的第一个武林中人?
“那温染到底为什么一直要给萧堂主留这位置呢?”
“报恩。”
“当年温染刚坐上一把交椅时,左舵不服的人自然很多,谁想被一个毛头小子呼来喝去,因此左舵每月的早会,常有堂主不来,即使来了也对温染嗤之以鼻。”
“当时在左舵颇有威信的凌堂主,在一次早会上痛斥各堂主,立下了早会的规矩,还当场让温染逐走了两个在早会上呛声的堂主。”
“自那之后,左舵的人对温染便毕恭毕敬,又因为温染后来做生意确实是个好苗子,因此左舵的人再不敢生出多余的异议。”
如此说来,这位置还真得给凌堂主留着。
“那你的意思是,这武林会议一开,温染的位置铁定保不住?”
“右舵向来和左舵不对盘,尤其是温染,生得好看身家又好天底下哪个女子不爱慕他,自然巴不得见他好了。”
这就是嫉妒,赤裸裸地嫉妒!
不过要换做苏言,也得嫉妒,你眼看着自己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结果人家说非温染不嫁,要她也得把这怒气撒在温染身上。
“那到底怎么办啊?”
“想知道?”
点头如小鸡啄米,纳兰璟只一个眼神,就乖乖把头凑了过去,听完后,立马垮了脸,“能行么?”
“那我也没辙了。”
秉承着盟友之间要多一点信任的原则,苏言觉得再怎么扯也得实验一下。
所以在温染说要回滁州的时候,苏言死活要拉着温染回汴梁。
“怎么了?”
从上马车开始,苏言就神色慌张,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可和之前疯疯癫癫的苏言大不相同,温染自然一眼就瞧出来了。
“你丢了多少单?”
“什么?”
“我问你,比起往年这个时候,少了多少玉石生意?”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自然是有用啊!苏言差点想拧开温染的天灵盖,看看里头到底是不是装了一盆水,天热的时候,水蒸发些,温染的脑子就好使。
这天一不热,温染的脑子里就全是水,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
“我就是提前熟悉一下作为你未来夫人应该要会的一些技能,比如这个查账本啊,处理单子啊。”
“要靠你这脑袋,温家怕是完了。”
又被古人给嫌弃了?
苏言立马翻了个白眼,你怕不是不知道我大学辅修的是什么,工商管理,所谓的一毕业直接高管的王牌专业,每年大学生都挤破了头要往这个专业钻的。
虽然是个辅修,但是对于古代这不太复杂的营业模式,那打理起来也是分分钟的好么?
一到汴梁,苏言果真让温染带她去看账,对于苏言这一下迸发出来的热情,温染也只能宠溺地摇了摇头,让账房先生把近一月的账簿拿出来。
看着看着,苏言就看入了迷,她是个标准的理科生,对于风花雪月的东西可能不太在行,但是对于数字却异常敏感。
“你这账目,多久一清?”
“回苏姑娘,我们都是两月一清。”
“放在钱庄的银子呢?几时还?”
“三月一还。”
“每次账目可都能结清?”
“这...”
账房先生是跟着温老爷做起来的,这结账和钱庄的事情,历来都是这么个规矩,突然被个女娃娃这么咄咄逼问,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可是看了自家少爷,倒是让他如实作答,只能开了口,“这自然是很难如实结清,大多会拖小到半个月。”
“那岂不是自家要垫钱给钱庄?”
这就相当于,拿着银行贷款的钱来提前开采,采完之后,把货卖出去,再收钱,用卖货的钱还给银行。
一旦买家不能如实结账,银行的钱又不能拖着,否则下次便不放钱,那就得拿自家的钱往里垫,长此以往,总有不能结清的账目,那么自己的钱便会一直被套牢放在银行。
如果哪天买家一下拖得更久,那就得垫更多的钱进去。
这个风险可不小。
“这垫庄是常有的事。”
账房先生还未听说过,有哪家是不垫庄的。
“我们这三月,垫了多少银子?”
“一共两万一千余两。”
像温家这种大户,有些小的玉石铺就会占这个便宜,能拖几日是几日,先拿了货卖,要是卖得好,兴许拖几天就把货款补上了,要是卖得不好,便泼皮耍赖拖着。
实际上就是让温家来给他担着这卖货的风险。
“我们可否实行奖励制?”
瞟了一眼温染,见他没有要自己住嘴的意思,便开了口,“若提前半月结清的商户,我们免掉其二成的账,若是准时结清的商户,我们便免掉其一成。”
“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果然是个女娃娃,还想做账房生意,哪有结清还给人抹账的道理。
“说下去。”
“少爷,这...”
见少爷好像很相信这女娃娃,账房先生就负了手站在一旁,等着看着女娃娃怎么自圆其说。
“我们光这三月就得垫进去两万多两银子,一年下来,得垫多少?”
“约莫五万余两。”
“每年工人的工钱,又是多少呢?”
“两万余两。”
账房先生倒是对答如流,等着看苏言的笑话。
“工钱到了年底,可都能如期给?”
“那自然得收回账目上的账,否则哪能自己垫进去这么多钱。”
“来年的工人,可还是上一年的工人么?”
“大部分是,但也有少部分换了东家。”
这都是常有的事,不知道这个女娃娃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那便是了,为了承担更小的风险,我们只能拖欠工人的工钱,这多多少少都会影响来年开工,如此循环往复,其实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和银子。”
“一旦我们能让商户及时结清账目,那么手上的银子便有富余,工人们的工钱也不会拖欠,第二年的开工自然也就顺利。”
“苏姑娘你说的倒是轻巧...”
谁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商户总能给你想出无数个借口来,你能怎么办?
“是了,说自然轻巧,得做。我们若是实行奖励制,我相信大部分商户都会提前结清,看则我们吃了亏,实际上,每年年底的账目绝对比之前要好看很多。”
“少爷,这...这...”
这不是纸上谈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