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听不明白,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严梓蓓,她缓缓地说:“其实他人挺好的,我们两个自由恋爱,他写了几页纸的情书给我,我们才好的,恋爱五年,每次下雪,他都会在我下班的车站去接我……后来结婚了,孩子出生不到一年,他开始……开始x,d。挺富裕的家让他败得干干净净,还欠了很多债,那时候穷的呀,孩子的托儿费都交不起,为了帮他戒了这个恶习,我们想了好多办法,可是,戒毒哪有那么简单呀,后来觉得他都不是他了,那种日子过下去,就是家毁人亡,索性分手吧,可能他受点刺激会好转回来,他也觉得亏歉我的,没反对,我们就离了。他父母当时都快八十了,所以分手的事没让他父母知道,结果分手一段时间后,他跟人打架,又判了两年,我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照顾他父母,今年他才回来,回来之后把我们分手的事情也告诉父母了,但老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逢年节做了好吃的就让他带给我,所以,就是现在的局面,挺和谐。”说到这里,严梓蓓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秦天不敢相信,每次都是谈笑风声的严梓蓓,她竟是从这份苦难中走出来的,这么娇小又这么坚强,越看严梓蓓越是心疼,竟有了一股想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的冲动,直直地盯了手里的勺几秒,还是克制住了。
抬眼再看严梓蓓时,她似乎还沉在回忆中,为了不至于勾起她更多的过去,忙站起来,要给严梓蓓再倒点粥,严梓蓓也反应过来,用手捂了一下空碗,说:“不喝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严梓蓓实在没甩掉紧跟着上了车的秦天,一路上,秦天不像以往那样沉默,主动的说了东又说西,甚至还讲了些小笑话,不知不觉就到家了,秦天把严梓蓓送到楼下才放心的转回去做公交。
其实,秦天非常后悔自己在喝粥的时候提出的那些问题,以至于勾起了严梓蓓伤心的回忆,他不忍心严梓蓓带着回忆的余味一个人、一个晚上。出于自责吧,秦天坚持送她回家,让她少些孤单的时间,路上又乱七八糟地讲了些什么,希望能给严梓蓓转换个心情。
第二天,又下起了雪,秦天下午外出办事,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雪扑簌簌地下得更大了,因为地理位置有点偏,人少车也少,秦天大概走了半小时才到车站,又等了十几分钟才见公交车缓缓地行驶过来,一路上车行缓慢,车里也没有暖气,秦天完全是被冻透了,回到家后,盖上所有被子和棉衣,最后连头都捂到被子里,还是那么冷,蒙在被子里的秦天第一次体会到冷的极致:彻骨。
第二天还没醒,就被罗雨旋的电话吵醒了:“小宇,妈病了,发烧好几天都没好,前几天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肺部感染加上抵抗力太低,现在昏迷了,刚刚下了病危通知。”罗雨旋很急的说了一大堆之后,问:“你,回得来吗?”
秦天一听,什么也没想,只说:“姐,你别着急,我请个假马上就回去。”
刚一起身,一阵眩晕又坐了回来,浑身无力,这才想起来摸了摸额头,果然很烫。
赶快吃了退烧药,穿好衣服,就出门了。
路上给领导发了消息,简单交接了一下工作。
赶到医院已经是中午了,给罗雨旋打了个电话,问清病房号后,想着姐一定还没吃饭,于是买了午饭。
秦天轻轻地走进病房,背对着门口的罗雨旋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忙回头,一看是秦天,马上站起来了,嘴里喊着“小宇……”又哭了起来。秦天一手拎着饭,一手把罗雨旋搂进怀里,只感觉姐姐这半年又瘦了不少,心里满是心疼。
他用手拍着姐姐,哄小孩似的说:“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带了饭,先吃点饭吧。”罗雨旋接过饭放到桌上,把头转向病床上的母亲说:“她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如果不是这么严重,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秦天看着床上的“母亲”,小小的身体被白色的被子掩盖着,显得更加瘦小。
罗雨旋搬过来一张椅子,两个人面对母亲并排坐着,秦天说:“姐,一会儿你吃点饭就回家去休息吧,明天你再过来。”罗雨旋说:“你累不累?要不你先回家休息一会儿。”秦天打开一盒饭递给罗雨旋:“我没事,你都盯了好几天了,一会儿回去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再来。”罗雨旋听话的开始吃饭,然后小声的对秦天说:“小宇,那个事,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秦天没有抬头。
在秦天的催促下,罗雨旋终于走了,走之前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病床前,只剩下秦天一个人了。
他凝视着昏迷中的老人,心里很复杂。
葬礼上,她冷漠的神情,她冲口而出的那句话,一直在心里搅乱着,这半年来,秦天一直按捺住一种强烈地想要知道答案的冲动,只是默默地等着有一天姐姐能在电话里告诉他:他是谁的孩子,为什么在这个家长大,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冷淡甚至反感。
可是现在,这个知道答案却一直不肯说出来的母亲,已是昏迷病重。
不管怎么说,在自己成长的这些年里,母亲为自己是付出了的,秦天自有他该尽的义务,他会好好服侍她,除非,她对自己厌恶。
秦天自小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不让别人讨厌。
他从不指望被谁喜欢,他觉得被别人喜欢挺难的,他做不到,而不让别人讨厌,他能做到。每次领会到母亲的冷淡时,他都会躲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为了不让母亲讨厌,秦天稍大些后,几乎没有主动向这家里要过什么。比如,姐姐跟妈妈要了一块手表,秦天的同学们都有,但是秦天没有要过。有一次,去邻居家玩,迷上了一架玩具钢琴,黑白相间的几个键,两只小手按上去,美妙的音乐就出来了,秦天为了这小钢琴,常常去邻居家,却从没有动过让妈妈买给他的心思。时间久了,秦天就有了这样一个特点:再喜欢的东西也不指望拥有。
这快三十年的人生,自己唯一喜欢又拥有的,大概就是居凌青了,可是现在,也只能说是曾经拥有了……
第二天,罗雨旋来的时候手里提了粥,让秦天吃了再回家,递过粥的时候,碰到了秦天的手,罗雨旋惊了一下:“小宇,你是不是发烧了?”秦天说:“我吃药了,你放心,一会儿我回去睡觉。”
秦天一个人回到了半年多都不曾回过的家。
安安静静的家,一切如初,凸显了这半年来物是人非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