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静静地端详着严梓蓓的睡庞。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站起来,伤口处已经适应的疼痛因姿势的改变尖锐了起来,他疼得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稍好了些,这才从兜里拿出随身带着的止疼药,吃了下去。
然后,心地回到阳台坐下,点上一支烟,看窗外的路灯,看上的星月,一个人,对着窗外默默地思考着。
快亮的时候,他起身,把带给念蕾和严梓蓓的礼物摆放到桌上。
这次他给严梓蓓的礼物是一本自己制作的、专门为严梓蓓写的书,书名是不惹红尘,里面记录了他与严梓蓓的相遇和往事,这一本,原是他给严梓蓓的一个惊喜,没想到,严梓蓓先给了他一个惊喜,想到这里,秦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穿好外套,走到床边,又看了看沉睡中的严梓蓓,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走进晨曦,寒冷的空气一下吹得他清醒了。
昨晚的事,像是个乱糟糟的梦,但是,那并不真的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无法扭转。
早上般钟,秦已经把车开到了一处无饶海滩上,他需要一片辽阔的视野来舒缓心中的沉闷。
他拿出手机给严梓蓓发了一条微信:
不信则分,各安其命,再无往来。
这是他坐在阳台思考了一夜的结果。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狠绝。
从此刻起,他要忘掉这个人。
从此以后,他要掐断对爱情的渴求,任它枯竭,决不再寄予一丝指望。
他靠在座椅里,透过车玻璃,看一望无际的大海,这是一个阴,海水不像晴朗时那样碧蓝,而是像一大块苍灰色的玉石,既有些透明,又是纯然的苍灰。
看了一会儿,秦闭上眼睛,静听潮声,阴时的海浪是大的,每一浪都随着节拍重重地扑过来,而后又抽离一般地退下去,一浪,又一浪……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恍恍惚惚间,他钻进了梦里,这个梦,是时候每晚入睡后必达的去处,拱形的长廊,两边和廊顶,布满了暖绿色的枝叶,长廊尽头是柔和的光圈,他自这一端跨进,一步步,缓缓走向长廊的另一头,溶化在那片空茫的光圈里……
这一觉,他睡了很长时间,醒来时,已经黑了。
眼前的大海暗黑得令人恐惧,四周是望不到边的黑暗,黑暗之后,还是黑暗,望向大海的目光,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
现实和梦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朦胧的梦里是暖的、亮的,清晰的现实是冷的、暗的。
他的心是呢?是灰色的,了无生机。
他不想动,意念里漫延着向死的追寻,他听任每一个细胞渐趋安静,渐趋寂灭……
可是,伤口处的疼痛却提醒他,现实,才是他所在的世界,他还没有离开,他还要继续忍耐。
秦已经没有止疼药了,只好去后备箱里翻腾,终于,找到了一瓶白酒。
酒,真是世间好物。
一瓶,不至于危及生命,却足够为受赡身心镀上一层麻木的保护膜了。
他回到车里,对着酒瓶一口一口地喝着,喝得周身发热、知觉麻木,伤口处就不觉得疼了。
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视野恍惚了,心也豁然了,他靠着座椅,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黎明。
当意识逐渐清醒的同时,疼痛的感觉也复苏了,他发现自己虽然没有死,却疼得生不如死了,伤口疼、胃疼、头疼,还发烧了,这一堆症状,把他从精神的苦痛中拽到了肉体的疼痛里。
回兴原吧,医院是个治疗伤痛的地方。
医生检查了一番,又问了一些问题,最后告诉他:伤口裂开了,好在没有感染,来得也及时,需要重新缝合。
医生给秦处理了一下伤口,做了重新缝合的手术,术后,医生特意嘱咐他:不能饮酒。
秦从医院出来,在附近找了酒店暂时住下了。
为了不再牵拉到伤口,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趴在酒店的床上,不能喝酒,对他此时的状态而言,就像是伤口得不到治疗一般,分秒难耐。
秦只好又去医院,恳求医生开些安眠的药,但是医生他的病症不能开这种药,无奈,又跑了几家药店,终于在一家私人开的药店里买了少量的用于安眠的药。
除了酒,这安眠的药,也算是世间好物。
那些萦绕不散的烦恼,随着药的起效,渐离渐远,秦终于安稳地睡着了,这长长的、长长的睡眠,像是给生命画上了休止的符号。
忍受疼痛是很消耗体力的,这些日子,秦受了不少苦,身体极为虚弱。
拆过线后,又在酒店休息了几,才回了驿站。
闵如雪他们已经上了几的班了,大家都以为秦在陪女朋友,所以,并没有人过问他这些去了哪里,反倒是他的消瘦和掩饰不住的憔悴,让大家私下里猜测他与女朋友闹了别扭。
秦除了体力确实不济之外,尽量保持了平常的样子,偶尔跟大家聊几句,找机会开一下玩笑,就连神情,他都装得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他不希望气氛因为自己而变得沉闷。
才回来的那几,他只做些不消耗体力的事情,一个人在屋里写写书法、看看书,这次看的书是关于栽培养植的,初春季节是最适合播种和移植的,他想在驿站种些花草。
休养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便带着康平干了起来,采购了桃树、玉簪、木槿,还有一株荼蘼。
依着这些植物的特性,把喜湿的两株桃树栽在湖畔,喜阴的玉簪种在屋前,不怕风雨的木槿种在道旁,唯有那一株荼蘼,种在了自己写字装裱的屋前,那是他种给自己的。
绿化工作都完成之后,秦看着这些新种的植物跟康平:“要是运气好,过一两个月就能看到花开了。”
秦的骨子里是浪漫的,花苞都看不见的时候,他就仿佛看到了花开的场景:春时,桃花满树,花瓣随风飘落,湖面上漂泊着淡粉色的花瓣,美,却凄迷夏的傍晚,修长的玉簪花散发着沁脾的浓香,在一众绿色中开得洁白无瑕而那株屋前的荼蘼,会一直提醒自己“开到荼蘼花事了”,那属于自己的最后一番花信,已经过了花期。
忙碌着,就忘了很多,秦尽量只看眼前的事物,不让思想去做延展,要看当前,要忘了过往,要杜绝去想未来,要泯灭对生活的向往和期望,就像那首请别哭泣的诗:
我已无诗
世间也再无飞花无细雨
……
爱的余烬已熄
重回人间
猛然醒觉那千条万条都是
已知的路已了然的轨迹
跟着人群走下去吧
就这样微笑地走到尽头
……
无眠的夜,或是睡着之后的醒转,哪一回,不是像这诗中的句子一般,一不心就碰到了自己的心,发现它还没止住哭泣,然后再劝慰自己要“微笑着走下去”……
……
罗雨旋那边,是秦无法回避的,关于自己的婚姻,罗雨旋一直等着他的交待。
清明回家扫墓,秦一路上都在思考应该如何回复罗雨旋的催婚,想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只好硬了头皮,厚了脸皮,做好被唠叨一顿的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扫墓结束后,罗雨旋一边下山一边问:“,你那女朋友什么时候带来给姐过过目呀?”
秦跟在姐身后,声了句:“分了。”
罗雨旋顿时停下脚步,回身盯住秦:“分了?!”
秦看罗雨旋那眼神,真有点吓人,赶快按住她的双肩哄着:“姐,你先别着急,这事咱们回去再行吗?”
罗雨旋忍着没作声,一路上都没再话。
秦一路上给自己鼓劲,要把耳朵交给姐,无论她什么都听着,直到她懒得再为止。
回到家,罗雨旋的反应跟秦猜测的不一样,她没有披头盖脸的责备,而是仔细观察秦的脸色,看了半,柔声问:“跟姐,你是不是被甩了?”
秦趁机点头,博同情,换理解,省了解释一番的麻烦。
罗雨旋果然心疼了,像哄孩子似地:“没事啊,咱再找。”
秦清了一下嗓子,有所担当地:“姐,我不想再找了,可能……也不会再结婚了,这事,你以后就别再提了。”
罗雨旋还是没发脾气,默默无语。
这时,陆弘壮带着孩子回来了,罗雨旋立刻站起来,对陆弘壮:“你们学校有单身的女老师吧?”
陆弘壮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介绍几个,让多见几个,我就不信了,我们家哪儿差了?找个媳妇这么费劲!”秦一听,赶快:“姐,我的意思不是找谁的事,是我自己不想再找了。”
接下来,罗雨旋的表现终于如秦所料了,披头盖脸地唠叨了起来,她无法接受秦的这种想法,唠叨得没了尽头,这一次,陆弘壮没帮秦打圆场,一直像个局外人似的只听不表态,直到秦要走时,他紧跟着秦出了屋,走了几步,才在秦身边声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比如性方面?”
秦当时口水没咽好,呛得直咳嗽。
好在陆弘壮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再问,秦被问得尴尬,迅速开车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