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借一步说话。”
李顺兴闻声看去,又见李翠花,心里打鼓的同时,也跟着李翠花朝一边走去,不过在离开之前,交代李家村另一阁老,让他严看稻种,在他没有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再碰稻种一下。
“李邦,你也过来。”李顺兴想了一下,又叫上了李邦。
李翠花对此并无不可,李邦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也是全村人的希望,谁都希望着李邦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为李家村平叛盗匪。
当然,这个希望在李邦屡考不中之下慢慢减少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李邦比之李家村其他人来说,其见识和远识都要强出很多。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李翠花说道:“村长,你是不是在疑惑黑风寨为什么明明很善,但却总要表现出一副很恶的样子呢?”
“哎!”
李顺兴叹息一声,道:“人老不中用了,心里的一点点想法竟被一个小姑娘如此轻易的猜测到了……”
“村长……”李翠花娇嗔道。
李顺兴笑了笑,正色道:“没错,对此我是非常疑惑,刚才心里也是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李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村长、翠花姑娘,对此我到时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值当讲不当讲。”
“当讲,当讲。”李顺兴急声道。
李翠花也是微微好奇,难道说这李邦也想到了黑风寨如此行事的深意了吗?
“李秀才,但说无妨。”
李邦说道:“在说之前,我先讲一个小故事,据说在前朝的时候,有一姓胡的员外,家中有金银万两,良田千亩,可谓是富甲一方。”
“有一年,天降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无数百姓饿死荒野,胡员外心存不忍,开始开棚舍粥,起初他只是一锅水加两碗米,粥虽稀,但也能活人性命,许多百姓得此粥而有了一口饭吃,尸横遍野的惨景有所改善,乡里乡间也开始传起胡员外是活菩萨下凡的美谈。”
“有一天,有一小乞儿喝完粥后,突然对胡员外说道:‘胡员外,一锅水加两碗米实在是太稀了,喝一碗根本不顶饱,喝两碗我这小肚皮又装不下,求求您再发发善心,给锅里多加一碗米吧。’。”
“胡员外一听,觉的是这个道理,于是责令熬粥人一锅水加三碗米。稀粥变成稠粥,灾民吃后,无不赞扬胡员外博施济众、济弱扶倾,胡员外也是老怀欣慰,大叹知我者百姓也。”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吃粥人越来越多,又有灾民提出要一锅水加四碗米了,胡员外对此自然是拂袖拒绝,但很快坊间就流传起胡员外是个不顾百姓疾苦的欺世盗名之徒。”
“于是,胡员外为了自己此前好不容易积累下的好名声,开始了一锅水加四碗米的施粥。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挽回他的名声,但他却不知人心之贪婪成性。在不久后,又有人要让他一锅水加五碗米,如若不加,就要去官府告他行假善施假粥。”
“胡员外一听,顿时大急,官府他虽不怕,可如果此人去告,必然会闹的人尽皆知,这要是乡里乡间都传起他是个伪善之人,那他也就活不成了。”
“故事讲到这里,想必二位已经明白,此时的胡员外已陷入了名之泥潭而无法自拔了。”
说着,李邦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顺兴低头沉思,不断有灵感从脑中迸发,可无论怎样,他也抓不住一丝灵感,总觉的差了点意思。
李翠花则听故事听上瘾了,问道:“那胡员外到底有没有一锅水加五碗米?”
李邦点点头,道:“加了,可这也只是个开始,从那以后,灾民们已不满足只是喝粥,他们还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加菜、加肉,乃至后来要胡员外分田分钱给他们。”
“每一次他们的要求被满足,都会大肆宣扬胡员外的善。”
“渐渐地,胡员外真的以为自己是善人了,他分田、分钱,分到最后,连自家的祖宅也卖了钱分于难民。”
“终于,他再也没有一文钱可分于难民了。”
“而这时,你们猜他怎么样了?”
李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李翠花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不敢相信的说道:“总不会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还落井下石吧?”
砰!
李邦打了个响指,道:“没错,当胡员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候,那些受他恩惠而富裕起来的人非但没有给他半粒米半块布,还打骂他、欺辱他,说他是个扫把星,就是因为他,才会天降大旱民不聊生的。”
李顺兴脸皮子扯了扯,苦笑道:“你这说的有点过了吧,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呢,先不说胡员外以前是怎样的人,但自从他开棚施粥后,他就是个善人了,那些人怎么会如此对待一个爱民如子的善人呢?”
“呵呵。”李邦冷笑道:“村长你还别不相信,这可是真实事件,就发生在前朝,史册都是有记载的。”
李顺兴无语了,他实在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李邦继续说道:“善会生长,恶同样也会生长,当一个人开始享受不劳而获时,他就再也无法面朝黄土,这就是人性。”
“而郝当家的就是因为作恶太多,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恶人思维,他深深的知道,如果让村民以为他是一个予取予求的大善人后,村民们必然会滋生出惰性和依赖性,而一旦村民们有着惰性和依赖性,就再也不愿意回到劳作当中了,长此以往下去,我们李家村就会毁于一旦。”
“那时,他的善,也就变成了恶。”
说到这里,李邦再也说不下去了,总觉着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痒痒的、酸酸的……
李顺兴悟了,他终于明白了为何郝仁明明是在行善,却总要装出一副恶人的样子。
原来,他是怕他的善引发村民的恶啊。
呵呵,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罢了。
“哎!”李顺兴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郝当家的如此积善行德,我却还误把他当成恶人,当真是老眼昏花,罪该万死啊。”
“村长不必如此。”
见李顺兴自责,李邦连忙劝道:“郝当家的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博个恶人的名号而踏踏实实的做善事吗?如果让他知道你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而如此自责,那他肯定会伤心的。”
“就是,郝当家的隐藏的那么深,如非亲近之人,谁能想到他会这么做。”李翠花也劝道。
“恩?亲近之人?”李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翠花啊,你如此了解郝当家的,难不成现在已是他的亲近之人了?”
“呸,说什么混账话呢。”
李翠花唾了一口,生气的道:“你现在也是明白了郝当家的是个什么人了,怎么还能如此的污蔑与他。”
李邦连说他说的亲近之人只是一般的亲近,而不是什么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亲近,好不容易将李翠花的火压下来,李邦才正经的说道:“翠花,你老实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就看清郝当家的‘真实面目’的。”
“那要从一只母鸡说起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诉说之人,李翠花也不准备再瞒下去了,说实话,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自己非但不能说,还要反其道而行,当真憋的难受。
不一会的功夫,李翠花就道出了一个完整的“郝仁”。
“这么说前几日你在村口道出的‘郝仁,他不是人’就是为郝当家的打掩护,而不是郝当家的欺辱了你?”
李翠花翻了个白眼,道:“要不你以为呢?”
“咳咳……”李邦尴尬的咳嗽两声,又问道:“郝当家的真要帮你寻个好人家吗?”
“哎!”
李翠花叹了口气,神情稍显落寂,“可不是嘛,你说说他跟我无亲无故的,整天想着让我嫁一个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你怎么想的?”李邦问道。
李翠花坚决的答道:“不嫁,他想让我嫁我就嫁啊,我偏不让他如意。”
李顺兴欲言又止,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李翠花八成就是看上人家郝当家的了,所以才如此的和郝当家的“作对”。
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
作为一个看惯人间沧桑的过来人,李顺兴在郝仁眼中没有看到过任何有对李翠花的丝毫邪念,这两人想要走到一起,怕是要经历许多磨难喽。
尤其是李翠花,更会如此。
想到此间,李顺兴意味深长的说道:“翠花,村长会帮你的。”
“呀,村长你说什么呢,翠花一点都听不懂呢。”李翠花大羞。
“呵呵,听不懂没事,以后慢慢就懂了。”
李顺兴人老成精,也不去揭穿李翠花的谎言,反而岔开话题道:“对了,你说他给借给你50两银子,一年的利息却只有不到2两,这是真的吗?”
“白纸黑字,千真万确。”
“那他教与你的养鸡技术也是真的喽?”
“此技看似如空中楼阁,但仔细琢磨,却又句句在理。”
“那……”
“村长,别问了,我可发誓,我刚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句夸张。”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不可思议罢了。”李顺兴感叹道。
李邦说道:“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确认郝当家的是个善人了,那我们以后该与他如何相处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郝当家的努力营造一副恶人模样,就是想让大家都怕他厌他,如此才可持之不断的为乡里做善事,按理说我们是应该配合他的,可我李顺兴一生光明磊落,又如何狠得下心来编排这样的一个善人呢。”
李翠花脸上闪过一丝决然,正色说道:“我虽一介女子,但也知道羊羔有跪乳之恩,乌鸦有反哺之义,郝当家的待我恩重如山,我必衔草结环以报大恩,哪怕是背负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
“村长,李秀才,现在到了我等为他负重前行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