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预备如何处置宸妃？”回到翠微宫，优香给重明换下破损的袍服，一边递上绢子拭脸，一边问道。

“方才不是说了么，废为庶人，收押冷宫”，重明坐在常用的那张藤椅上。

“可是她如今怀有身孕，如此处置怕是不妥”，优香迟疑道。

“既如此，先禁足重华宫吧，不许从前那么多人伺候就是了。等生产之后再打入冷宫”，重明思索了一下答道。

“是，毕竟是皇家血脉，在冷宫终究不大妥当”，优香给刚坐下的重明递上一盏新茶。

重明放下茶碗，抬头看着优香，又马上移开目光。许久后，才痛苦的闭上眼睛，落寞的微笑道，“什么皇家血脉，优香，你什么都知道，不是么。若不然，也不会在沁芳阁给朕手臂抹上那膏药，又在朝阳殿将朕的身份隐瞒的一丝不漏”。

“……是，吴娘把一切都告诉臣妾了，她才是当日密室中的产妇”，优香绕过椅后，扶上他宽阔的肩膀，重明似乎在微微颤抖。

“原来她才是我的亲娘，怪不得那日舍命救我”，重明不再用朕自称，他回头摸着优香放在他肩上的手，漆黑的眼眸里露出脆弱的水光，“优香，你既早知道这一切，为何还要帮我，帮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

“重明”，优香俯身从后面揽住男人的脖颈，此刻坐在藤椅上的重明显得格外无助。“还记得我们初遇之时吗，是你把我从重华宫的雪地里抱回去，又在御书房对我说，永远不会让我受伤害”，她低吟道，“之前都是你在保护我，救我，你不高兴了亦可以将我废位禁足，那时我就想，这一生，我永远不能和你并肩而立，只能仰望你高大的背影而已”。

重明转过头，不解的回望着她。

“若你永远以一个君王的身份来爱我，无论宠幸多甚，那我得到的终归也只是不平等的感情罢了。皇帝在上，嫔妃在下，不平等的地位所以孕育出的感情终归是不平等的，即便是皇后之尊，只要有被废弃的可能，就不会平等”。

优香继续说道，“知道你不是君王后，我倒觉得喜悦。或许我们将来或许有一日可以平等的并肩而立，以一对普通恋人的身份”，她笑的极平和，“我以我的这点私心，帮了你”。

重明摇头道，“不管我是君王也好，宫人之子也好，如今这皇位，终究是鸠占鹊巢得来的，我终究内心难安”。

“毕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重明，你知道先皇为何杀了贤妃吗？贤妃既然抖出此事，先皇必然是看过那帛书的，他最终选择的是你”，优香道，“你觉得，把这天下交给毕方是明君作为吗？”

“先皇他明知我不是他的孩子，为何要传位给我？甚至不惜杀了最爱的贤妃？”重明不解的说道。

“因为先皇是明君，你也是”，优香道，“这天下自古以来，王朝更迭过多少次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王朝也非一家之王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重明没有说话，任由优香揽住他，再度闭上了眼睛。

那一晚，优香和重明并肩躺在榻上，都久久未能成眠。

晨起用膳时，重明眼下乌青有些吓人，优香笑道，“这就睡不着了，以后有你伤神的地方呢”。

重明也笑叹道，“愈发大胆了，和朕这般讲话”。优香抿嘴一笑，给他乘了碗鸡丝粥。

“说起来，明日上朝时朕还真不知该用什么面孔对待那些大臣”，重明喝了口粥，苦笑道。

“如今陛下该做的，便是扫清残党了”，优香郑重道，“此番政变有不少暗中勾结之人，不止岳中其一个人，陛下该借此机会以雷霆之势除掉那些心怀异心之人”。

“这是自然，只是宸妃的父亲就是头一个不好办的，她父亲于陵做了几十年的中书令，树大根深，此番叛变又没有直接参与，一时间难以直接除去”。

“陛下忘了宇文大人如何除掉戴王了么”，优香狡黠的一笑，“不能一次剿灭的就分几次来，没有直接参与就多审些犯人，总有聪明人懂得怎么招供的”。

“好个小妮子，旁门左道学的挺快啊”，重明拧了一把她的脸蛋，又道，“另外，你父亲这些有功之臣也该用起来了”

“别的不说，安公乘大人和梁丘大人该当头功的，还有那个陈家公子，陛下可别忘了”，优香一下想起来。

“不错，朕这就下旨”，重明道，“于家和宇文家近年来格外亲厚，这于陵若是被贬官，也是给宇文素合一个警醒，此人自恃三朝老臣，私下结交党羽不少，甚至屡次在朕面前放肆，若他聪明些，就该懂得进退有度”，重明不悦的说道。

“宇文大人年事虽高，却反而不避讳功高震主之嫌了。说起进退有度，还是安公乘大人行事得益，臣妾早起听闻安大人昨日完成护驾使命后，连夜带禁军退出京城了”，优香赞道。

“安大人虽功勋卓著，位及人臣，却不大干涉朝政，确实让朕放心”，重明用完早膳，优香又给他手臂上换了药。“你昨日抹的到底是什么”，重明想起来有些好奇。

“不过是凤仙花和紫苏煮成的汁液罢了”，优香微笑。

“那老妇人，吴娘，朕该给个安置之所才是，毕竟……”重明犹豫道。

“陛下不必担心，她在臣妾这里很好”，优香道。

“也罢”，重明起身，“朕去御书房了，你好好歇息吧”，说罢走出了翠微宫。

隔天，传来中书令于陵被贬为房州刺史的消息，重华宫的翠屏来报，宸妃伤心过度，昏倒在寝殿里。“叫陈太医去医治，本宫也能做到此处了”，优香冷声道。孩子是无辜的，若非如此，她早叫她待在冷宫了。想起昔日被种种诬陷和月见的落水，她始终无法释怀。

于陵被贬后，一向与其交好的朝臣，门下侍郎刘义等官员为其求情，被一并发落，贬至五品朝散大夫。宫中守卫自岳中其起，查出数百名叛党同伙，皆投入大理寺一并发落。梁丘被升至侍卫统领，自后宫到前朝，皆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宇文素合何等精明，早就告病请假，躲在家中许久未上朝。重明的统治自此大为稳固，甚至比登基时更甚。经此一事，夕鹤国朝中重臣权倾朝野之势收敛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