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宁苏洛向母亲打探了他的近况，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个不错的消息。

“听妈说这次月考你考的不错，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宁洋从来都不想要什么物质上的奖励，他想要的是一家人团聚，只是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给她带来困扰。

“真的什么奖励都可以吗？”

宁苏洛认真地点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尽管开口。”

“如果可以我希望高考那天，你能到场。”

若是换做平时，请个一两天是没问题的，只是外婆生病，她连续请了好多天，只怕到时候单位不给批。

宁洋看出她的为难，也理解她上班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请假的。

“要是有事来不了也没关系，记得打电话给我加油就行。”

“我……”

“那我就这么约定了哦。”

好多话到宁苏洛嘴边，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小洋很少会跟她提要求，高考对他这么重要的事，他心里一定非常希望自己亲眼见证。

“我答应你。”

“高考那天，我来。”

宁洋是很想她来，可也不想她为难，“其实你不用特地……”

“姐也想参与你重要的时刻。”

“约定好的事，不许反悔了哦。”

宁洋心暖暖的，她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因为大肚子，苏乔成天待在家里，若不是去外婆所在路途遥远且路不好走，她又在待产期，不然现在已经陪在外婆身边了。

听说宁苏洛回来了，有她在外婆应该不会感到无聊。

苏乔想得正入神时，肚子里的小人不安分地踢了她一脚。伸手抚摸肚子，这些天宝宝动的有些厉害，她这几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许单下班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还没吃晚饭的他，简单的煮了碗鸡蛋面。

医院里，大舅，大舅妈、姨妈都在，正陪外婆聊家常，宁苏洛趁自己接不上话，起身出门打个电话。

许单刚吃了两口面，手里的手机响起。

“喂，吃饭了吗？”

熟悉的声音，让他今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嗯，正在吃。”

宁苏洛回来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有按时吃饭，还不错哦。”

许单露出笑容，“你现在是在查岗吗？”

以前都是他监督自己按时吃饭，偶尔换她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算是吧，吃的什么？”

许单看了一眼桌上的鸡蛋面，如实回答“鸡蛋面”。

辛苦一天就吃鸡蛋面？他这么高大的一个人，鸡蛋面怎么能吃得饱，看来她并不是白担心。

“许单同学，虽然我不在，请你别虐待自己好吗。”

他哪里对自己不好了？不过她不在身边，确实挺想她的。

“想我了吗？”

宁苏洛“……”

“我很想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煽情，她脑回路有点赶不上。

“我也很想你。”

说完赶巧有人从面前路过，也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看，宁苏洛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相反的是，某人心情似乎还不错，连说话声音都是愉悦的。

“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这个时候来找她，好像不太妥当，他现在以男朋友的身份过来，肯定会被七大姑八大姨追问个不停，光是想到那个场面宁苏洛就头疼，还是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吧。

“你现在过来有诸多不便，还是算了吧。”

失落感涌上心头，这些天他不止一次说过去找她，一次次被她否决，有种说不的感伤。

敏感的话总是伴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两人都不想对方纠结其中，纷纷转移话题。

许单不想她为这些事烦心，同样宁苏洛也不想他为此困扰，爱情需要彼此磨合，相互理解，也需要适当的让步。

夜里宁苏洛正在给外婆讲故事，隔壁病房传来声音，看样子是有人又离世了。

这些天在医院生离死别的事见多了，对于分离也淡定了许多。

谢娇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又走了一个，离我也不远了。”

宁苏洛被她的举动吓到了，以前听长辈说人在生命最后时刻会预见自己的死亡，会说些常人不太听得懂的话。

“外婆，外婆，你在听吗？”

没有得到回应，宁苏洛心开始慌了。

突然一旁的心电图剧烈的变动，宁苏洛立即按铃叫医生。

杨凤和苏云住在附近的出租房，接到电话后立即飞奔赶到医院。

“洛洛，外婆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医生正在做心脏复苏。”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宁苏洛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心跳加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不安地跳动着。

门刚被推开的，苏云就扑过去，急切问：“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暂时没生命危险，幸好通知及时。”

“没事就好，谢谢……”

“不过你们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生的意识比较薄弱。”

苏云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宁苏洛记得这些天外婆各项检查都挺好的，没有任何问题。

“您昨天不是还说外婆恢复不错吗，怎么会这样？”

“小姑娘，你先别激动，生这种意识本来就取决病人，我们就是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呀。”

绝望与无助同时来临，宁苏洛这些天忍着眼泪像打开阀门，滴嗒滴嗒滑落。

杨凤抹掉泪眼，拍了拍宁苏洛的肩，扶起苏云进了病房。

宁苏洛倚靠在门口，擦掉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兜里手机响起，泪水模糊了视线，隐隐约约看到是母亲打来的。

“洛洛，外婆还好吗？”

宁苏洛轻轻地“嗯”了一声，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哽咽。

“妈妈马上开车过来，先挂了。”

“那您开慢点，路上注意安全。”

宁洋刚躺下床，就听见母亲敲门声，简单嘱咐他几句就匆忙下楼。

刚把车倒出来，看就见儿子站在门口。苏青雪之所以不带上他，是因为他明早还要上课呢。

“小洋听话，乖乖在家，妈妈去看外婆明早回来。”

“妈，我要去。”

苏青雪见他一心想去，劝他回去他又不听，最后只好把他带上。

谢娇此刻安详地躺在床上，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回不来了。

听到抽泣声，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女儿，儿媳妇，刚刚应该是被她吓坏了。

“都别哭了，洛洛呢？”

“在外面”

杨凤见婆婆不说话，又补了一句，“她外面在接电话。”

“她被吓得不轻，苦了她了。”

刚刚这种场面，她是第一次见，小小年纪的她，一时半会怕是缓不过来。

谢娇是真的累了，也想休息了，“明天一早收拾东西回家吧，我想家了。”

上一辈的人，对家有种特别的情愫，是以前生活留下了习惯，尤其是即将去世的老人，回家会使他们心安。

杨凤捂住嘴，用力点点头，“好，明早我们就回家。”

谢娇见宁苏洛好一会儿都没进来方才委屈她了。

“帮我把洛洛叫进来。”

她一直就在门口，门留有缝隙并未关上，所以外婆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宁苏洛倒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推开门进去。

谢娇见她笑脸盈盈走进来，她比想象中的好像还要坚强。

“外婆，你醒啦。”

谢娇伸手把她手拉在自己胸前，“刚才吓着了吧？”

宁苏洛摇摇头“恩…没有。”

谢娇是生病了，可她病的是身体，不是脑子，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没事，不用憋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宁苏洛刚处理好的情绪瞬间全无，放声哭了出来。

谢娇一边轻青拍着她手背，一边安慰“哭出来就好了。”

刚才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还好奇迹站她这边，留住了外婆。

“外婆，您答应洛洛，不要轻易放弃好吗？”

这次她能醒来，已经是奇迹了，运气不会每次都站她这边的。

“嗯，外婆答应你，你也要答应外婆，要学会平淡地接受别离，知道吗？”

宁苏洛擦掉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外婆你看，我不哭，也不难过。”

谢娇放开她手，把不离身的手镯取下套在她手上。

宁苏洛一脸惊愕，记得外婆说过这是曾祖母给她的嫁妆，外婆从来舍不得取下。

“外婆您……”

“外婆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送你，这个镯子跟了我多年，原本想等你出嫁时给你做嫁妆的，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新婚礼物。”

这个镯子对外婆何其重要宁苏洛是知道的，当年母亲和姨妈出嫁外婆都没舍得送，现在却送给她，于情于理都不该她拿。

“外婆，洛洛不能要，您收回去吧。”

打小她第一次叫外婆，谢娇就特别喜欢她，他们老一辈送随身首饰，讲的是缘分，既然和她有缘，自然是给的心甘情愿。

“这都是缘分，收着吧。”

“可……”

“洛洛，外婆给你就收着吧。”

杨凤同婆婆住了几十年，婆婆的心思她多少是了解的。

“收着吧，以后还可以留个念想。”

外婆这句话点醒了她，这即是送她的嫁妆也是留给她的念想。

“谢谢外婆，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苏青雪赶到医院，母亲已经睡下了，看着母亲安详的面容，眼眶湿了视线也变得模糊。

看着母亲身边趴着的宁苏洛，刚才的情况她都听说了，她现在应该很难受。

眼泪悄无声息滑落，医生的话已经很直白了，外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也是人之常情。

苏青雪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乖，辛苦了。”

宁苏洛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她以为自己可以战胜恐惧，从容面对死亡。可她终究是一个普通人，恐惧的力量很强大，她支撑不起。

“妈，我……”

“我都知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妈妈要谢谢你。”

宁苏洛为外婆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这是她的事，所以不需要感谢。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外婆，您不必道谢。”

这种场面她那见过，心里多少是有阴影的。苏青雪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安抚她惊恐的心。

“妈妈还是要谢你的，感谢你坚强的成长。”

此话入耳，宁苏洛哭的稀里哗啦的，抽泣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宁洋看她单穿了一件蓝色格子衬衫，夜里温度下降，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还带有温度的衣服披在肩上，宁苏洛抬头看了一眼，她刚才直接扑进母亲怀抱，没发现小洋也在。

“谢谢，你穿吧，我不冷。”

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若是再哭下去，眼睛会受不了的。

小洋从小被她照顾着，现在成长了，换自己来保护她。

她体寒体质，夜里怕冷，手脚容易冰凉，自然比不得其他人。

“穿上吧，别着凉。”

宁洋坚定的口吻，堵住了她想要再次推辞话语。

后半夜正在一旁看书的宁洋注意到她有些犯困，双眼一睁一合的，纤长的十指轻轻地合上书。

“姐，你去休息会儿吧，换我来。”

伴随他声音入耳，宁苏洛困意减半，清醒不少。

“不用，我看着就行。倒是你明早还有课，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休息？”

平时学习他没少熬夜，对他来说习以为常，再说一旦过了十二点后，他不太容易睡得着。

“还不困，看你一脸疲惫，去躺会儿吧。”

照顾人不是一件易事儿，这些天她没睡好，气色差再正常不过。

宁苏洛眼睛疼的厉害，想着放松一下也好。

“外婆就交给你啦，我就在看护床上躺会儿，有事叫我。”

“放心吧，有我在。”

清晨谢娇醒来就要回家，这是外婆的决定，她们尊重，一家子人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谢娇看着自己住了一辈子的房子，嘴里不断念“回来真好，回家真好。”

时西北在和苏云通电话时，一旁的苏乔正好醒来，知道外婆的事后，非要吵着回去。

上次去做检查，医生说了预产期就在这几天，马上就要生了，他是怕路上发生意外才不同意她去看外婆。

苏乔性子犟，从小可没少被外婆疼，不去见她一面，不会心安的。

最后一番争吵之后，怕她激动动胎气，时西北只好被迫答应。

去外婆家的路不好走，弯道又多，时西北在心里偷偷捏了一把汗。

出发半小时，苏乔隐约感觉到肚子微痛，最近她时常有这种感觉，就没放在心上。

苏云得知女儿不听劝已经在来的路上，立即给她打电话。

苏乔看到母亲的来电，没有选择接听。一个接着一个电话，铃声响个不停。苏乔却没有要接的意思。

越往外婆家，路越发窄，时西北为了她能舒服点，车开的又慢又稳。

前方有个弯道，车子驾驶还是颠簸了一下，就那一秒苏乔肚子痛意越发强烈。

面对时西北询问时，为了让他放心，苏乔还是选择隐瞒，强忍着痛假装没事。

车子继续前行十多分钟，苏乔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时西北瞟了一眼，立即停下车，发现她表情痛苦，额头正在冒汗。

“苏乔，你怎么了？”

苏乔本以为能够撑过去的，现在孩子怕是要生了。

“西北，孩子怕是要生了。”

现在这个位置，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时西北慌乱。

“苏乔你再忍忍，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苏云打不通电话，莫名的心慌。这边她又抽不了身，只希望别出什么意外。

宁苏洛按照外婆的意思把大舅、大舅妈、姨妈还有母亲叫去房间。

趁他们都在，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讲出来。谢娇看着自己的儿女，一个一个都成家立业，她也好去见自己的老伴了。

人的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活了这么久，见证了孩子们的成长，算是给自己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话说完了，后事也交代了，谢娇视线逐渐模糊，她好像看到自己老伴走来，向她伸手。

这刻她幸福地笑了，把手伸过去，缓缓地闭上眼。

苏青雪等人扑到她床前，泣不成声。门口侯着的宁苏洛仰头看天空，悬挂空中的太阳依旧照人，而地上却有人从此长眠了。

没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她比一开始时淡定了许多，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滑落，把最痛留在心底。

房间里泣不成声，悲伤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压抑的情绪冲破牢笼，所有人沉浸在伤痛中。

外婆去世的消息传开，左邻右舍都来悼念。

一向不爱发朋友圈的宁苏洛，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发了一条“感谢相遇；感谢分享与聆听；感谢陪伴，最后一路走好。”

在发表的之前，她设置了权限，这个饱含意义的日子，她要做的是让自己永远记住。

宁苏洛刚把手机放回兜里，电话响起。擦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喂，洛洛，你姨妈在吗？”

听出他语气着急，立即问：“是出什么了吗？”

时西北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现在苏乔被推进产房，他人就守在门外。

“我姐她……不是说了不让她来的吗，怎么会这样？”

时西北劝不动，苏乔执意要回去，他也是没办法。

“你姨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