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萍水(1)女魔头成了叫花子(1 / 1)毛拾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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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二十四年,腊月初五,肃都城,冬雪飘零,满目皆白。

“喂!醒醒!你个臭要饭的,要死给我死到别出去,这雁九楼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嘛!”

一声怒骂之后,紧接着便是临头一脚,端端正正踹在了莫叹雪的脑门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捂着阵阵疼痛的额头,刚于阵阵眩晕中定了定神,就在一片朦胧中瞅见那小二又要提腿而来。

莫叹雪一个凌厉翻身,滚到了门槛边儿上,这才躲过了一脚。

“这什么情况?我方才难道不是在皇家天牢……”她兀自喃喃,顺带着低头看了一眼——

七零八落的衣衫,青红带紫的手腕,还有脚边一只残损的破瓷碗,这活脱脱就是个小叫花子……

寒风似刃穿过周身褴褛,重重刻下一道又一道侵骨入髓的薄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还没回过味来,酒楼小二又从里面拎了把扫帚朝着自己而来,莫叹雪正欲抬肘去挡,忽得那小二便停了手,恭恭敬敬扯高了嗓门:“哟!余二公子来了,快快里面请——”

闻声回头,只见一少年往这边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三五小厮。

那人生得眉眼深致,远远瞧过去都觉着俊俏,只是面色看着甚是苍白,唇间血色黯淡,走起路来微微摇晃,像要随时要被这呼啸的北风掀倒一般。

待那人走近,又见他虽着一袭平平无奇的月白长衫,但却是素雅处更见精妙,顶为上乘的锦缎上刺着精致繁复的暗绣,再加上他腰间别着的那枚光泽如练的羊脂白玉,让人一眼便看出,这是个行事低调的富贵公子,而且是顶为富贵的那种!

想到这里,莫叹雪立时从地上慌乱爬起,扑跪着腾挪到那病弱贵公子的脚边,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作哭天抹泪状:“这位公子行行好,赏口饭吃吧!”说完,还得寸进尺地攀上了那人的手腕,这一扣便死死攥上不肯撒手了。

余忘尘昂首依然,只垂眸朝下淡淡瞥了一眼:小叫花子黢黑污脏的手,此刻正紧紧扣在自己的骨节之上,心中忽得一阵嫌弃。

正欲甩手,目光无意扫过跪着那女子蓬头乱发后的脸庞,不由微微一怔:

这面容竟莫名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人?”他语气平平,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张脸。

“回公子,这就是一没脸没皮的臭叫花子,在这东市上混荡了月余了,如今这天冷,总想逮着个暖和的地方便往里钻,小的这就赶她走!”雁九楼的小二说完便要上来强行拉扯。

他的确是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这个女叫花子了,寒月路多冻死骨,这在肃都城里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就前几日他还撞见这人偷了人家的馒头,被一通乱打,恹恹得苟在这附近良久,本想着她大概是离死不远了,没成想今日竟不知怎么忽得活络了起来。

余忘尘听了他的话,知是自己恍了神,不过是个微微眉清目秀的叫花子而已,随即朝身后人一招手,几个小厮心领神会,上前而来。

见卖惨无用,无奈,莫叹雪只得自己悻悻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大着胆子直接凑到了余忘尘耳边,压着嗓子,低声而道:

“公子为何装病?”

轻轻浅浅一句话,问得余忘尘心中陡然一惊。

不过好在他“久病成自然”,只一瞬间眉间的慌乱下一秒便烟消云散,立时回归了那副淡然而病弱的面色。

他抬手阻了那几个小厮,故意高声说道:“大凉多奇人,想不到还有那么几分医术,竟随随便便就看出我这副病骨已八年有余。”

这话显然是说给周遭人听的。

继而又道:“既是穷苦人家沦落至此,何必狠心发难?善有善报,这顿我请了,且随我进去吧。”

说完,便招呼着莫叹雪随其身后,进了雁九楼。

余家二公子向来冷漠,此一番慷慨看得门外人一通目瞪口呆。

而门内的人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竟也能跟在左相国府的二公子身后进来,自然也是一顿瞠目结舌。

雁九楼是什么地方?那是放眼整个肃都城,甚至整个大凉国内,最好、最贵的酒楼。说这里的一顿酒菜顶得上平头百姓半载的花销都不为过。

往来于此的都是朝堂之上的达官显贵,抑或江湖之远的修道世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见过叫花子也敢进来的?

可惜,里面的人也只敢窃窃私语一番,没的敢跳出来说,自己不愿和这那又脏又臭的叫花子共处一隅的,毕竟带她来的人是余忘尘。

想当年天宗皇帝建立大凉国之时,为分权掣肘,设了左相国和右相国——两大仅次于天子的官阶。而余忘尘便是左相国余从晏的二公子,原本余从晏还有个大公子,叫余天泽,可惜命薄,早早去了,由此余忘尘便成了左相国的独子。

说起来,这个余相国不知祖上作了什么孽,一个儿子早年横死也就算了,剩下的这个还是个病秧子,八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自此便风雨飘摇。

肃都城里的人见了他从来是能躲便躲,一是畏他老爹的权势,二是生怕万一把这病公子撞出个好歹来,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言谈之间,未时钟响,说书先生应声而出。

这是雁九楼的传统节目,每日此时便有说书先生登台开讲,专门给底下刚刚酒足饭饱的贵人们,逗个乐、消个食。

只见那说书人身着青袍,缓步上台,任它山石草木,妖魔鬼怪,皆可闲庭信步,信手拈来,说到精彩之处底下便是一阵掌声翻涌。

“话说这百余年前,天宗皇帝亲斩十二妖兽,平定四方,这才有了我泱泱大凉,而这十二妖兽中,你们可知那最棘手的是何种妖兽么?”说书先生龙飞凤舞之间忽得一拍醒木。

底下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议论开来,就连素来冷漠的余家二公子,听得天宗皇帝的事迹也不由立耳细闻。

因为天宗皇帝在大凉人的心中,那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放眼全雁九楼,也就只有莫叹雪此刻还能吃得欢腾,全然不关心说书先生那套精彩说辞。

毕竟这过往百年的故事,若是让她来讲,未必会逊于这天底下的任何说书人。

说书人很满意下面各位的反应,继续说道:“这十二妖兽里,可谓最为棘手的,便是这七尾妖兽!古语云:世有七尾,一尾为一命,一命长百岁,妖界五年,人间一载!更别说这七尾妖兽,不仅命长,而且极为凶恶,平素喜茹毛饮血食人骨,所到之处,无一活口!”

“噫——”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更有那角落里的贵小姐甚至不由蹙了蹙眉头。

说书先生砸了口茶,复道:“幸有我天宗皇帝,将这十二妖兽纷纷斩杀,这才得我大凉太平盛世啊!

“那如今这天底下可是再无妖兽了?”下面的人接话捧场。

“那自是当然!”说书先生醒木一撂,语气笃定。

一旁的莫叹雪闻此微微冷笑,本以为这鼎鼎大名的雁九楼请来的说书人,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总是要见多识广一些,却不料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若是让她来讲,她便会说,天宗皇帝虽斩杀了十二妖兽,却漏下了神鸣山雷炎洞里七尾妖兽的最后一个后代——伏明。

可惜这个伏明真是妖兽里的耻辱,刚下了神鸣山灭了一个神巫族,还没喘口气,就被潜渊寺里一个叫灵尧的老和尚拿命给封印了,至此,这天下才算再无妖兽。

老和尚把伏明的神识封印在了一个姑娘的命格里,从那以后,这个姑娘便要承载着伏明活过七生七世,因这七尾妖兽一尾是百年,换算到人间便是二十载,由是这个姑娘每世都只能活个二十年。

至于莫叹雪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那个姑娘就是她自己。

掐指一算,眼下这是第六世,而上一世自己是个干什么的来着?都怪这雁九楼的小二适才门外迎头那一脚,踢得自己现在还脑海朦胧。

冥想之间,正见一个小厮从雁九楼门外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启禀二少爷!宫里传来消息,那个白山月今日已经在皇家天牢伏法!”

“好的,知道了,下去吧。”余忘尘淡定摆手。

他未曾和这个叫白山月的有过多往来,幼年的时候有过一次谋面,但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想来早已是心无波澜。

反倒是一旁的莫叹雪,听此心中不由一突:白山月,死了?

叱咤风云的堂堂逍遥宫宗主白山月,就这么死了?

须臾,她又不禁苦笑自己那一瞬的震惊是何等荒唐:白山月当然是死了,她也只能是死了。

“白山月死了?死得好啊!到底是皇家天牢!任她还号称什么逍遥宫宗主,还不是要在皇权之前乖乖就范!”邻桌的几人闻此拍手叫好。

“是啊,大凉皇家天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宗皇帝留下的死士和破甲兵守着的地盘儿,向来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她白山月不是号称茹毛饮血食人骨么?到了里面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旁人继续应和道。

莫叹雪暗自冷嗤,若是区区皇室天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杀得了白山月?或者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杀了七尾妖兽转世的白山月呢?

白山月会死,是因为伏明的第五尾,寿命到了。

而自己会生,是因为伏明的第六尾,已经开始。

“吃也吃好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余忘尘抬眼看向酒足饭饱的莫叹雪,方才回想了一下,这个姑娘大抵是刚刚抓上自己的手腕,试出自己是个装病之人的。

医术至高于此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流落街头的叫花子?

莫叹雪对上他的目光,那对眸子在他憔悴的面色之中,凌厉深邃,似是要看穿这周遭所有人的心事一般,又哪里像个口口相传的病娇公子呢?

他慌张了,他害怕了,他有秘密。

怪只怪这伏明转世,也不挑个好点儿的命数,上辈子还是个高高在上的宗主,一日之内竟沦落成了一个要饭的。

莫叹雪看了一眼雁九楼外的风雪和自己的褴褛衣衫,决计斗着胆子赌它一把,赌这个有秘密的余二公子不会把自己随便处置了,反正自己一无所有,多问一句也死不了,兴许还能讨个温暖乡过冬。

“公子若是不嫌弃,且把我带回府做个粗使丫鬟如何?如今这腊月风雪太甚,流落在外,怕是年关难捱,挨不过去可是容易胡言乱语的。”

“好。”

余忘尘不假思索,一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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