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9章 无由(2)众生皆苦(1 / 1)毛拾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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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楼里,莫叹雪恹恹地坐在窗边,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

“所以你是想离开相国府?”宋庭秋问道,在来的路上,对方已经把这一年来的不自在,都絮絮叨叨地倾诉了一番。

莫叹雪用力点点头,宋庭秋是她这一世里唯一说得开话的人,见多识广,人还不甚温柔,许多事情她都愿意和对方说道说道,让他给自己出出主意。

“相国府可不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宋庭秋道。

莫叹雪托着腮,愁眉苦脸地嘟囔着:“我当然知道,这就是我烦心的地方啊,而且二少爷最近心情又不好,不过他那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心情好的时候,那张死水一般的脸上,就没看到过几次笑颜。”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她越想越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在雁九楼和二公子搭上了关系。

见她把小嘴撅得老高,脸上一阵愠色,宋庭秋转身取了一盒点心过来递给她。

看见新奇的吃的,莫叹雪的怨气才稍稍缓和,兴致勃勃捏了一块儿放进嘴中。

“真正的凉州点心,尝尝。”宋庭秋话里有话,说得她神情一僵。

关于那个随意编造的假身份,虽说本来就早早被对方识破了,只是直到今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被看穿的。

原来从前三番五次带着所谓的凉州点心到府上给自己,全都是处心积虑的试探啊……她怔怔看着宋庭秋的脸,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什么时候的他是真情实感,什么时候又是虚情假意。

又或者,从来都没有真诚过。

须臾,她又渐渐释然开来。也是,能跟那位装病装了九年之久的余二公子,在一起共事如此之久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他们都是打碎了牙,和着血咽到肚子里,也能不露一点端倪,让外人看来毫无所动之辈,才不是自己这般,藏不住话,也兜不住秘密的人。

而且,虽然这个宋庭秋有意试探自己,不过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拆穿过自己,还屡次出手帮自己,包括上次教训崔稹,回去跟余二公子复命,他也有意替自己打了掩护……

总之和他在一起,总会让自己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用去担心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

所以莫叹雪便懒得同他计较前嫌,她吃得不亦乐乎,三五下便风卷残云消灭了大半。

“其实二公子也不全然似你想的那般。”宋庭秋忽然没来由替别人说起话来。

她神情专注地听着对方继续说下去,的确,她见过的人里面,可能没有人比宋庭秋更懂二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宋庭秋双眸轻虚,他回想着自己幼时,和二公子同窗学习四书五经六艺,鲜衣怒马的旧时光是何等天真恣意,只可惜世事无常,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己。

生在这样的位置,命运本来就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

他有他必须要选择的隐忍,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也是为了把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重新夺回来。

宋庭秋依然还能记起那一年的上元佳节,肃都的王公贵族们同聚摘星楼共赏花灯,他和自己的家人坐在一起,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漫天花火,如梦似幻。

而邻桌的二公子,他没有去看那炫目的流光溢彩,反倒是一直朝自己这桌怔怔地看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同自己讲那些五光十色的故事。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写满了绵长的哀伤。

人群散后,余忘尘忽然淡淡地对他说:“我真羡慕你。”

宋庭秋那时不懂二公子为何要这么说,按道理,左相位列三公,论起家世地位来远高于太医令一家,自己有什么好被羡慕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自己的父亲告诉自己的。

他知道余忘尘并非左相国亲生,也知道他是天子血脉。

宫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太医令的眼睛,他之所以没有拆穿这一切,是作为惠皇后的刽子手的自我赎罪。

也是直到那时,宋庭秋才终于知道二公子所谓的羡慕自己,究竟是在羡慕什么。

在上元节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想见的人不能相见,相见的人却未必想见。

“二公子也是个可怜人。”

宋庭秋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怅然。

莫叹雪对这句突如其来的慨叹倒不以为然,她当然知道余忘尘在左相的威胁下算得上可怜,可若是同普罗大众相比,衔着金汤匙出生,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这有什么可怜的呢?

要说可怜,供自己这一世转世重生的小叫花子才真叫可怜,若不是那一日险些被冻毙于寒冬街头,也不会被伏明挑上。

没有人知道她姓甚名谁,也没有人知道她生于何方何时,如果不是因为伏明和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人会记得,这世上曾经来过这样一个生命。

大概这就是众生皆苦吧,莫叹雪心里想。

宋庭秋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认真神色,只觉千头万绪纠结缠绕,像有什么沉沉堵在心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可怜的人,也会有他可怕的一面。

豫章郡守裴愈得罪了右相,眼下正欲攀附左相国,他家族根基尚在,若是能派人深入豫章,收集情报,监视其一举一动,不仅可以知道他和左相的筹划,兴许可以将此人的势力收归己用……

这是余二公子心里的盘算,依附左相和依附左相的“儿子”,这可不是一码事。

然而这个裴愈为人精明得很,想要在他身旁插人并不容易,所以余二公子的意思是,让莫叹雪去做这件事情。

“裴愈好色,且这些年来又常常困于头风无解,既然有这两个特点,那我们便顺手安排他巧遇一个懂医术的美姬,作为礼物带回豫章。”二公子的话在宋庭秋心里反复流转不息。

且不论暗通款曲被裴愈发现了将会如何处置,单说那豫章远在西南,此一去天高路远,基本再无归来可能。

这是要把这枚棋子,远远地扔在外面,生死不问。

宋庭秋知道,在势单力薄的二公子的计划里,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每一步都至为关键,可是对上莫叹雪那双清澈得不落尘埃的眸子,他便没来由一阵心乱。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本无意插手这丫头和二公子之间的事,他最初只是想当个不动声色的看客,独善其身不负本心,仅此而已。

可是不知不觉中,眼前的丫头竟渐渐成了自己的一线牵绊,和她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对于二公子的指示,他从来都是不假思索,可是这次,他却忽然犹豫了。

趁自己还未动情,放下吧。

就当是萍水相逢的一场风景,忘了吧。

宋庭秋努力在心底说服自己。

“少爷,”楼下忽然有声音传了上来,“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让你把莫姑娘送回去。”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莫叹雪一阵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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