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风陵山?”莫叹雪闻此惊声反问道。
如此大的反应倒也让余忘尘颇为震惊,看她那副样子仿佛同那个地方结过什么仇似的。
“为什么要去那里,又为什么要我同去?”她绞着手指一脸不情不愿问道。
“风陵山比武大会之后,迎余家小姐回府。”余忘尘解释道,说完又淡淡扫了她一眼,补充道:“从未见过哪个丫鬟对于主子的命令也要寻根究底的。”
莫叹雪讪讪撇撇嘴,她前些日子听静桃私底下议论过,府上的二夫人一直有把自己的亲女儿接回来的意思,从前碍于大夫人的关系几次开口都无疾而终,如今所谓命中带煞那档子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到底是相国的女儿,也不可能一辈子就在外面混迹着……
她虽然前世恨透了左沧水那个道貌岸然的老混蛋,今生都不想再与其正面交锋,可是如若能借这个机会出去溜达一圈,也好过在这让人透不过气的地方憋屈着,何况大夫人的爱犬之死的事儿还没查明白,拽着余忘尘也算是个靠山。
莫叹雪点头答应,一路上惴惴不安准备好的解释和怨怼都没有用上,二少爷只是草草交代了启程的时间便让她告退。
的确,盘算着已经到了夜半时分,自己是该走了。
可她一边往门外走着,一边仍是心有不安,终于在踏出门的前一步,兀自停了下来,她没有扭头,只是立于原地轻声问了一句:“你既然知道宝儿不是我毒死的,为何连为我求情一句都不愿意?”
轻轻的声音落在空荡而寂静的深夜里,余忘尘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此刻明明就在自己几步开外的地方,却好像隔开了万水千山。
她原来会毕恭毕敬地唤自己一声二少爷,尽管府上的下人都这么叫着,可是现在她开口质问的时候,用的却是一个“你”。
似受伤之后的埋怨,又似失望之后的控诉。
沉默了一阵,莫叹雪见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不由轻笑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是何等愚蠢。
向来高高在上独善其身的余家二公子,有什么理由要关心自己的死活呢?如若不是自己知道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兴许在初见的那个寒冬,在雁九楼,他就对自己这等所谓的下人,不管不顾了吧。
她仍旧没有回头,只是又往前迈出了一步,然后背着手替其轻轻关上门。
两扇门闭合的前一秒,屋内的人终于还是开口了。
“你不是一直很聪明么?怎么到了杨氏那里,却半点儿聪明劲儿也使不出来?我本以为你自己便可以解决,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没想到,也不过尔尔。”
被对方一通讥讽过后,莫叹雪高声怒道:“二少爷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般有资格和大夫人针锋相对?不过尔尔?对,我就是不过尔尔,请您以后切莫再对我抱以厚望,我以后也绝不自作聪明插手您的任何事情,至于那位裴家小姐,也请二少爷早日迎娶入府,免得人家再找我一介下人的麻烦。”
人在气头,一时忘了身份尊卑,不计后果只想着心中所想一一道出,一顿开口呛声之后,莫叹雪缓缓回过身去。
她看见那个让自己无限怨念的人,此刻就坐在那里,屋里很暗,隔着几丈之远再看过去,便觉着对方瘦削的轮廓像要被吞没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案上跳动的烛火,映衬着他墨色双眸。
可为什么,他在身后讥讽自己时的声音听来明明那般嚣张高傲,而自己一回头,却又觉着他坐在那里是如此孤立无援。
莫叹雪看着他,缓缓举起右手做起誓状,坚定道:“我以性命发誓,此生绝不将二少爷的秘密告诸他人,如有违背,不得好死。若二少爷不放心,把我留在肃都城,或者逐出去……”
话还未说完,忽被余忘尘冷声打断,“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么?”
犹豫片刻,莫叹雪沉声道:“是。”
“除了大夫人一事,我几时苛待过你?”
“伤人心者,一事足矣。”
说完这八个字,她看见对方的眼帘忽然之间便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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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莫叹雪跟着余忘尘踏上了前往风陵山的长路,此一趟出行,余家的车马队伍可谓声势浩大,恨不得让余家小姐即将被迎回府的消息在肃都上下人尽皆知。
临走的时候,二夫人廖氏万千叮嘱着余忘尘一定要把余琬琬好好带回来,她很一边说着一边小声啜泣着,因为思念也因为激动。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从前每每想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与自己分隔千里,仅仅凭着一个死道士的一面之词,便要担下余天泽之死的全部罪责,好在老爷在寿辰当日心中欢喜,便准了她的请求,想到这里,廖氏便一边笑着,又一边哭着。
莫叹雪和静桃作为随侍陪同二少爷坐在马车里,其余随从皆骑马同行,从肃都到风陵山,马不停蹄地走也要花上整整一日的时间。
马车中肃静地让人好不自在,莫叹雪朝着相对而坐的静桃挤眉弄眼地逗趣,说起来她倒是没想到余忘尘能挑了静桃同行,这样一来这一路上她倒也心情大好起来,尤其是想到今夜还要在外面住上一夜,倘若没有静桃,那她可真是要叫苦不迭了。
可惜,端坐在马车正中的人此刻却没有这般好心情,他虽然十年未曾再见过自己那位流落在外的妹妹,可是想想那般命运也着实让人唏嘘不已,但更让他感到忧虑的是,相国大人缘何现在要如此大排场地接回余琬琬?
想要满足廖氏欲同爱女团聚的迫切之心?余忘尘可不相信他会是个这样的人。
昨日他曾把这此事告与苏衡,想要听听苏衡的看法,对方提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猜测,起初他还觉得这个猜测荒唐至极,然而等到他真正到达风陵山,见到了余琬琬的时候,整个人也不由为之一惊。
少女身着一袭碧色,手握长剑英气逼人,而那一双杏眼更是明眸流转,顾盼生辉,在外长大的女儿家到底同肃都城里的贵小姐不同,整个人透漏着一股潇洒自由又落落大方之气。
而让余忘尘真正感到震惊的,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般神态像极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