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危难之时,最是谋权篡位者伺机而动的绝佳时机。
眼下放眼朝堂,能够与肃王分庭抗礼的,只剩欧延一派。
若想在此事上进行回击,照欧延的话来说,短期内打垮不易,但凭空生出些事端,却是轻而易举。
……
“老七,你这一计使得甚妙,也好让他尝尝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楚清昱看向欧延,心中越发佩服起自己这个义弟。
高昌齐缺席早朝,不为别的,而就是因为在启灵仪式上安插刺客的嫌疑,于昨晚深夜被刑部从府邸带走提审。
此人乃当朝权相,一般来说,即便与此事有牵连,也必然做得干干净净,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不止他,肃王派系的所有人,都不可能会留下任何被人拿捏的把柄。
欧延深知这一点,他们也确实什么都没查到,于是,便只好亲自为他们制造些证据了——
想到此,楚清昱不禁勾了下唇。
他这个七弟,平日里看着性情温和,光明磊落,可玩起心计来,那些个阴招损招,一样都不会落下。
不过对于肃王这类人,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且这一回,他们给肃王找的麻烦还有些大。
高昌齐这种地位的权臣,脏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泼得上的,为了将此事办成,这两日他们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我这一出马,便知有没有。”
慕容昕回味着这其中的经过,禁不住洋洋自得起来。
楚清昱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对欧延道:“只是没想到,你那表兄这次竟会帮我们一把。”
慕容昕一听,便知这昭王肯定是故意这么说,拐着弯在暗示这功劳不是自己独一份的,顿时撇了撇嘴,“顾家那一屋子闷葫芦,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说到顾家,那又是连着好几代的恩恩怨怨。
……
上京顾氏是欧延母亲一族,祖上,也就是欧延母亲的祖父,曾是前朝太傅,辅佐过两代帝王,誉满天下,乃当时不可多得的世家清流。只是顾家人丁单薄,顾太傅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名叫顾衍,女儿名叫顾榆,也就是欧延的外祖母。
顾氏几代从文,自然有些文官的清高,尤其顾衍,最不喜武将,可偏巧,其妹顾榆却与那时令北国各大邻国闻风丧当的骠骑将军秦越生了情愫。老太傅并非不通达之人,见秦越青年才俊,确实为可托者,便允了他的求娶。
此事自然遭到顾衍的极力反对,阻止不成,便也渐渐与自己的亲妹妹生了嫌隙,就连顾榆的成婚之礼,他都未曾露面。
后来,太傅寿终正寝,由儿子顾衍当家后,却万万没想到,北国在前朝遭遇了一场政变,那时的谋反者兵临城下,刺杀了先帝,改朝换代——
外氏篡位,且是个性情极残暴的君主,全朝上下无不自危。
新帝登基后昭告百官,投诚者可免一死,因此当时出了好些审度时势后投靠新朝的旧臣。
新帝只是个鲁莽粗人,重武贬文,又没什么文化见识,只觉前朝制定的科举,以及当时各地大加修葺的书院实属多余,便命人更改旧制,大肆封存前朝典籍。
顾衍当时任礼部尚书,因此这当中的许多事务都需经他之手,尤其科考与各类典籍,都是其父顾老太傅已故前的心血,倘若投诚,便是要亲手毁了父亲一生的功绩,实乃大逆不道,可若不如此,顾氏一族必将遭受灭门之灾。
当时顾家上下皆抱着必死的决心,其妹顾榆虽已嫁人,也再三坚持绝不可让父亲的心血被辱,哪料最终却是顾衍投诚新帝,接下了更改科考和清理文官的担子。
顾家一对兄妹也就此决裂,传言顾榆一介女子,当时竟不管不顾持剑冲进顾府与其对峙。
此事之后,原本便因顾榆婚事而生了芥蒂的兄妹二人,越发生疏起来。
欧延的母亲秦鸢从小见自己这位居高位的舅舅的次数本就屈指可数,这之后,就几乎再未见过了。
顾秦两家虽为亲家,却只剩个形同虚设的名声而已。
因着不屈于新帝的决心,秦氏一族在新帝降旨捉拿前便从上京撤离,自此便没了踪迹,哪想三年后,却是与当时的前朝太子,携数十万精兵杀了回来。
那篡了位的新帝本就不是块治国理政的料子,三年间早将朝纲败得乌烟瘴气,在前朝精兵镇压下,即刻溃不成军。
只是这场战役也颇为惨烈,秦越将军战死,秦氏一脉也就此陨落。
前朝太子登上皇位后,追封秦越为一等大将军,其妻顾榆也被加封一品诰命夫人,以彰其对北国的贡献。顾氏一族因归顺反贼,本应满门抄斩,可因着顾榆的缘故,加之帝王仁厚,念及秦越之功,便只是罢免族人所有官职,贬为庶人。
可偏巧,顾衍膝下有二子,一子年幼夭折,剩下的那一个,却是个极有才学的,虽为庶人,后来却因科考中了功名,入了吏部,谋了个九品官职,也算没绝了顾氏的后路。
新朝建立之后,顾榆与顾家的关系,便一直如从前那般疏离,待到秦鸢终于与自己的这位好不容易出人头地的表兄初见时,却已是舅舅顾衍的葬礼,那时,欧延已有七岁。
前辈的恩怨,到秦鸢这一代时已淡了许多,顾榆未有意阻拦,秦鸢与丈夫欧恒在上京居住的那几年里,也偶尔有与顾家走动,欧延也因此从小与母亲表兄膝下唯一的儿子顾然相识。
顾然比欧延大两岁,在血缘上,欧延还需称他一声表兄。
二人虽然从小认识,可顾然却是个极不愿说话、闷葫芦一般的性子,用慕容昕的话说,便是个自闭的,也因此在欧延小时候定居上京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与他之间的关系,没像和其他几位皇子那般亲密无间,充其量,只算是个认识的亲戚。
待到欧延十岁外祖母顾榆病逝,其父欧恒带着家眷举家迁回安临棠钰庄后,便再也未有过往来。
后来欧延父母出事,他接替棠钰庄庄主之位,每年至少会进一次京,也只偶尔在朝堂上碰到一次,从未有过专门拜访。
这次启灵仪式后,欧延一派暗地向肃王起事,原是不可能为外人所知的绝密,就连昨晚右相高昌齐被捕,也是秘而不宣的。
可欧延却在那当口忽然收到一封顾家亲随送来的秘信,信中言明了夜里高昌齐入刑部后的最新情况,且告诫他们若想成事,便到此为止。
说来也巧,慕容昕原本为了好好再制造些证据,早安排了一道后手,就等当夜高昌齐被带入刑部后见机行事,却不想被顾然预料上,急急叫停。
欧延和昭王谨慎,及时收了手,一晚相安无事。
后手补刀未成,但早上传来的消息,却是高昌齐指使刺客行刺的证据已是板上钉钉。
……
古怪的是,顾然如今任吏部员外郎,之所以在吏部,也与同在吏部的其父有关,因此与刑部应是看似扯不上什么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