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又咳了一声,试图缓和下气氛,“其实……这事还牵扯到上京的一桩命案,所以庄主也一直在派人找寻肃王的下落,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也会尽快告诉你的。”
“呦,还会拉拢人了”,临风嗤笑,“有那么一点联手结盟的味道了,欧庄主,多谢啊,不过这人,可千万要留活口了。”
景年忍住他的阴阳怪气,心想今天请他过来的正事还没有做,忙道:“还有就是——石庙里的壁画。”
说着,她松了口气,终于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好在欧延对他最后那话未多在意。
……
临风在她这话之后,没忍住一声嗤笑。
景年摸不透他的情绪,有些警惕地在原地微顿了一下,见他慢悠悠起了身,这才终于往摆放着碎石的桌子边走去。
临风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回头冲欧延扬了扬眉,“欧庄主不也过来看看?为了知道这壁画是什么,你也是下了血本啊。”
欧延垂着眸子,闻言没什么反应。
景年粗略看了一遍,发现搬回来还能拼凑齐的壁画大概有两三幅。原本石庙中许多壁画都是好几幅不同的内容连接在一起的,有的甚至有数米长,如今这般,也只能看到局部几个画面了。
顺着歪曲的裂痕,有些虽损毁严重,但大部分都还看得清。
临风只草草看过一遍,便收回了目光。
“这个是什么意思?”
景年指着其中一个主动问。
这幅壁画她还有些印象,是当时在石庙里看到过的,雕刻着一个瞳孔凹陷的女子和一名男子。
其实庙里与他们二人有关的画面还很长,但此时只剩一幅,刚好是男子闭眼躺在地上,双手合十放于胸口,而那女子却站着的场景。
……
临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与欧延一眼,“这说的可不就是你们两个吗?”
景年一愣,不明其意。
欧延起身,走到桌子对面,目光也定格在那幅壁画上。
他这句话说得玄乎,甚至更多的是诡异,景年微张着唇,胳膊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
“这眼睛凹陷下去的意思,你应该知道了吧?”
临风似乎很满意景年的反应,用折扇戳了戳石块上女子的脸。
“她是火族人?”
景年没犹豫,说出自己早有的猜测。
“她可不止是火族人”,临风冷笑一声,“她还是火族在这世上最初几代里的断情宫宫主。”
景年瞪大了眼。
“火族一直以女性为尊,断情宫宫主也都是女子,那石庙里的壁画,讲述的大都是初代始祖拯救苍生的故事,其中双眼凹陷的女子,大概有三位,应该就是断情宫最早的三位宫主。”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景年还念着他刚才的话。
“大多数壁画都与断情宫在世间的功绩有关,但唯独这一幅——完全不是。”
临风弯身,倚靠在桌上,脸凑得离那石块极近,“这幅啊,讲的是火族如何与外族男子一刀两断的。”
说完,他抬头看向景年,笑得古怪至极。
“你说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火族不允许与外族通婚,这是禁令,原因就是从这儿来的。”
他无视景年的反应,低头继续看着那石块,“最早的时候,火族不甘于只被禁于山中,便想尽了法子控制火种,以更好地适应在山下的生活,那一两百年间,各种抑制火种的法术都被创造了出来,你现在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在山下一直生活到现在,还有你服用的药,也都是那时候流传下来的。”
“到了壁画里这位宫主一代,却生了变故……”
说到此,临风不屑地笑了一声,“她在外修行时,爱上了一个外族男子。”
景年听到此,再结合他刚才说的,隐隐便有些懂了……
脸色顿时也变得不太好。
……
临风虽是不屑,但解释起来却还挺有兴致,“这事儿本来也没什么,因为从火族出现开始,多多少少都有个别几个与外族通婚的前例。”
“可这代庄主命不太好,碰上了个不只是欺骗她感情,还想夺走她体内火种的男人……”
临风说着,目光瞟向欧延,“这男人骗她在山下定居,甚至带领族人一同下山,还蛊惑她为其生子,取出火种,跟他一起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景年怔怔望着石块上男子闭眼躺在地上的图像。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石壁上画的”,临风再次用折扇点了点那位置,“好在这宫主迷途知返,幡然悔悟,识破了这男子的阴谋,最后——亲手将他杀了。”
“皆大欢喜。”
他语速轻快地又补充了四个字。
……
“断情宫这个名字……”
景年忽然觉得有些气闷,欲言又止。
“就是她改的”,临风知道她要问什么,“最早的时候,断情宫名叫‘火灵宫’,出了这次事后,才被当时的宫主改名为‘断情宫’。”
“斩断情丝,禁止下山,禁与外族通婚,甚至是仇视外族男子……都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临风“贴心”地补充,“不过那宫主最后也没落得多好的下场,虽是亲手将人杀了,还定下绝不可破的戒律,但其实应该是从来就没忘记过那个人,所以就这么一边恨,一边爱,心智早便扭曲了,拖了几十年,最后郁郁而终。”
“火族人体内的火种,早在千年前就盛传具有起死回生的奇效,是世间最珍贵的药引,在这代庄主设下禁令前,不知有多少族人被外族设计陷害。”
他语速越来越快,“所以,你以为断情宫从一开始就像现在流传的这般高高在上,光鲜亮丽吗?为什么会在后来被后世敬畏,为什么会统领江湖,立下威信?不是因为别的——”
“是距离感、恐惧感——”
临风慢慢直起身子,“真心想融入外族的时候,被利用、陷害,付出了那么多,却什么都没得到。等到被伤了个透,不得已对外族敬而远之,甚至以牙还牙的时候,却反倒赢了敬畏、尊重。”
“是不是很讽刺?”
他说完,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地对景年扬起一个笑容,“我就给你提个醒儿,没别的意思。”
景年却陷在他的话中许久没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