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白可呢?”
亲枫问。
眼镜公子在钻研棋谱,闻言看他一眼,指了指头顶。
亲枫顿悟,把手里的吃食放在桌面,就走了出去,站在院子中,抬头仰望。
黑瓦屋顶上,少年孤单如月,在夜幕下,静静坐着,默默遥望一个方向,晚风吹来,衣角缓缓摆动,发丝轻扬,沐浴如仙。
亲枫不消看,都知道他看的是哪里。
“白可!”
他喊了少年,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全神贯注凝望,一动不动。
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宫门。
只是这个点,宫门早已关闭,笼罩在黑暗中,唯有几盏宫灯微弱发亮,无欢无喜亦无所等之人。
“白可!”亲枫又提高音量喊了一遍。
少年有了点反应,缓缓转头,看着他,不言不语。
“我买了些宵夜,下来吃一点吧!”
白可摇摇头。
“宫门都关了,你再怎么看,它也不会开!公主更不会此时出来!莫等了!”
月光照拢在少年身上,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
亲枫可以看见他低垂眼帘,睫毛动了动,顿了会儿,又孤注一掷睁开,微转头,继续看着那个黑幽的方向,倔强等待奇迹的发生。
啧,痴人。
白日在街头等,入夜在屋顶等。
亲枫摇摇头,深知他五百匹马都拉不回的固执,只能随他去。
住进这里不过短短一段时日,附近的人都知道有个雪肤美少年,每天昏时,必定会出现在房顶,安静无声,默默遥望一个方向。
从天昏寂寂直到夜深寥寥。
成了百无聊赖的夜晚中,除了月亮外,最美的风景。
因着这个,附近人家开天窗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绝世美少年,像从天上来,能多看几眼,都极为心欢。
只是,看久了,便觉得伤心。
因为少年看起来,越来越落寞,堪比黑天上,同样孤单伶仃的明月。
仿佛他的世界,也黑了,并且唯一的光源,在逐渐黯淡,将要消失,他被黑暗包围,将被吞噬,坠入无望,再无生机。
……
亲枫独自一人出门。
近来白可做什么都兴致缺缺提不起劲,时常精神恍惚,公主越久不来,少年越发在落寞中沉沦,他也喊不动,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为此,也重新意识到,公主的无可取代,至少占了少年半条命,剩下的半条也因着公主,才能焕发生机。
他关上门,没走两步,就被好几个大妈少女团团围住。
“这位公子,你可是住在这儿?”
亲枫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感觉没有恶意,于是诚恳点了点头。
一个大妈迫切问,“我们瞧见有个少年,每天晚上都坐在屋檐之上,望着远方,是为何事?”
原来是住在附近的邻居。
亲枫据实回答。
“等人。”
“等何人?”
“心上人。”
闻言,她们静默一瞬,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也曾猜过会是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
只是看久了,便入了心。
入了心便会不忍。
这般无望等待,要到猴年马月。
“他为什么要等,不直接去找?”
亲枫默了一瞬,缓缓回答。
“有的地方,进不去。”
“什么地方?”她们问,模样迫切,仿佛若叫她们知道是什么地方,就会为少年把那人直接寻来,不叫他如此辛苦黯淡。
亲枫笑了笑,没有回答。
得不到答案,她们又迫切问出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的心上人还不来找他?”
语气中有丝埋怨,在怪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不识情痴,错失儿郎,独余情殇。
亲枫缄默,这么久以来,即使知道白可心中深埋痛苦,他也未曾怪过公主。
造化弄人,就是他们的命运。
良久,大妈少女们才听见俊朗少年叹气般说。
“出不来。”
他进不去,她出不来。
他们之间,隔的不只是一道宫墙。
……
月生日落,夜夜相复。
亲枫被尿憋醒,遂起身解了小急。
舒爽了,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听着淅淅沥沥并且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怪不得今晚那么凉。
他搓搓冻手臂,走到窗边,随意朝外看了一眼,忽然顿住
白可居住的屋子不光亮着灯,门也没关!
怎么回事?
他披了件衣服冲过去。
一看,屋内没人,床铺稍显凌乱,一摸,已无余温。
这么晚了,白可会去哪儿?
他走到门外四处喊。
“白可!白可!”
雨声刷啦啦吵杂,喊声都被隔绝在雨幕里,没能传播出去。
天又晚雨又大,少年不会出什么事吧?
亲枫心里着急起来。
不经意间一瞥
屋檐上,暖月的身姿,一动不动坐着,雨幕瓢泼,浑身湿漉漉,头发黏在脸上,也不知坐了多久。
白可呆呆坐在那儿,好像没有了知觉般,大雨冲刷在他身上,也感觉不到冰冷难受。
他一眨不眨眺望宫门,甚至还能看到一点点皇宫内景。
那里面是公主所在的地方,好像只要一直盯着,不错眼,就能看到宫门打开,自己的心上人向自己而来的美丽场景。
亲枫怒气腾腾飞上屋檐,雨打在他脸上,不一会儿,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难受。
而某傻子,估计就像这样,熬了很久。
“白可你疯了!下雨呢看不见啊!”他双手放在少年肩头,把人掰过来,直视他。
少年脸很白,雨水在他脸上流淌,好像变得透明起来。
他眼中焦距慢慢归拢,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瑟瑟发抖,话音冻到磕绊。
“亲……亲枫?”
亲枫捏紧他的肩头,对他糟践自己身子的行为,感到非常生气。
“白可你疯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命还要不要了!”
少年睫毛动了动,水珠掉落,灰暗的瞳眸闪过一丝神采。
“姐姐答应了会来看我,怕她找不到我,我要等她。”
说着,还极艰难勾出一个真心浅笑。
他白可,此生此世,不信人皇,不信神佛,只信一人。
只要是她说的话,他都无比相信,不会怀疑。
既然说了会来,那就一定会来。
所以他愿意去等,用所有的时间和光阴去等。
就算黄泉白骨,只要魂不散魄不离,亦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