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原本黑暗无声的家家户户以两人为中心开始亮起灯光,迅速连成一片。
北枝湘陶大骇,拉起她的手就跑,“快走!”
福凝也惊觉不妙,刚跑没两步,湘陶就顿住了,很多人走出家门,站在门口巷口,简单披着外衣,不发一言,像鬼魅一样盯着她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阻挡她们的去路。
福凝兜转环顾,一个猜测浮出心头,越想越心惊。
或许,有神阁基地能隐于民宅间不被发现,是因为,方圆十里民宅,住的都是有神阁的人,或者更确切来说……
面对人群中自如走过来的人,福凝眸光渐渐发冷,“有神阁不是一座府邸,它是……一座城。”
康阳站住脚,脸上浮起笑容,“真聪明,你猜对了,有神阁是一座城,整个汾城都是有神阁,”他张开双臂,像个王者,看向福凝,压低声音,一字一句,“所以,你逃不出去。”
一座城的人都是眼线,想逃出去,比登天还难。
康阳站直身,视线扫到因他的注视而瑟缩的北枝湘陶身上,“不过,公主殿下,你给我好大的惊喜,连我的得力助手,都来帮你。”
福凝的第一想法是不能连累湘陶,要把她摘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人都当我是救世主,你不知道我凭着一张无辜的皮相最会蛊惑人心吗,你若是和我呆久些,恐怕,都舍不得害我还将我示若神坛,更何况只是一个好骗的傻女人。”
北枝湘陶难以置信抬头看她。
好渣男的语录,福凝在心头唾弃自己,面上却不显,还摆出狂拽酷帅鄙夷不屑实质就是欠修理的渣男姿势与阁主大佬对峙,紧张到毛孔出汗。
阁主大佬嗤笑,“是吗,北神主被人利用了还帮人家数钱?这么没用,必须死!”他话锋转得极快,不带一点点铺垫,拿过弓箭快速一拉……
北枝湘陶没料到他会突然痛下杀手,完全没有一点点防备,眼看就要被射中死翘翘,一个身影覆了上来……
娇小的小姑娘抱着她,在耳边温柔的说,“湘陶,别怕,我会保护你。”
湘陶……瞬间泪目。
那箭射中肩头,在肉里面搅动下,福凝死死咬着牙,额头狂冒冷汗,硬是一声不吭。
真疼。
湘陶低头看到伤口漫出一大片血花,轻轻推她,没推动,“快放开,你受伤了!”
被福凝舍生忘死大爱无私的举动激到了,康阳狞笑,一下子搭上三支箭,拉开弓线,“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背对危机,福凝丝毫不惧,稳如泰山,抱着湘陶,头埋在肩窝,身子痛到发抖,还在安抚,“湘陶别怕……也别动,反正我活不了多久了……”
她坦然面对死亡,这是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北枝湘陶也抱住她,贴着耳朵,嘴角漫出笑意,“你会活到天长地久。”
什么?
不待细想,福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野被换了个面,眼中是三枚疾驰而来的箭头,凌空射在了身前人身上,血流如注,空气中溢满血腥味……
泪水前仆后继,纷纷冒涌出来,福凝张着嘴,惊恐到失音。
湘陶,湘陶。
她把她缓缓放倒在地,慌乱无措,拖着膝盖,到处跪求人,“大爷,求求您,救救湘陶!阿姨,求您,救救湘陶!求求你们救救她吧,她不能死呀呜呜呜呜……”
额头嗑出了血,膝盖磨破了皮,没有人帮她,他们比雕像还冷漠,冷漠的无动于衷。
“值得吗?”康阳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儿说。
湘陶趴在地上,视野里朦朦胧胧。
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她都想不明白。
但她总会想起那一天在台上,小姑娘坚定维护自己的样子。
她有意教她成长,教她百毒不侵,教她心如钢铁不复善心,自己却还是折服在了她的慈悲之下。她忽然明白了,他们这样的人,最缺爱,也最珍惜爱。
一命抵一命,终究是舍不得她的命罢了,舍不得那一句“我保护你”。
“嗯呃!”湘陶痛呼一声,福凝赶紧爬回她身边,手一直在发抖,碰都不敢碰,泪水稀里哗啦,淌满脸颊。
“说你傻还真傻,好好活着不成吗,我有什么好的,你千万别死呀呜呜呜……”
北枝湘陶强忍住喉头涌上的腥血,摸摸自己的左脸,“我现在,美吗?”
福凝眼睁睁看着那块丑陋的疤消失不见,湘陶美得像个妖精,她吃惊,磕磕绊绊回道,“不不见了,湘陶,你好美。”
北枝湘陶解脱一笑,“我快死了,它也会消失,我想美美的死去……”
她艰难伸手,摸了摸福凝哭得湿漉漉的脸,穷尽最后的温柔,轻声说,“不要……成为……子古大街的精怪……”
话毕,头一歪,彻底没了生息。
红颜薄命。
“呜呜呜呜不要啊,不要啊……”
福凝哭得万分艰难,她再一次,失去了湘陶香桃……
面对北枝湘陶的死亡,康阳眼睛都不眨一下,无动于衷,他见过比这还多的生死,早就已经麻木。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鬼魅的人们又回了屋暗了灯,他们风轻云淡无视一个人的绝望,无视一个曾经对他们奉出过真心的人。
康阳眼瞅着灯一盏盏暗了下去,夜晚归于沉寂,黑暗中勾出嘲讽,他缓慢踱步到福凝面前,幽幽私语,“你以为你救了他们,其实,世人无药可救。”
福凝缓缓抬头,水雾晶亮的眼中终于覆上了刻骨的恨意。
所有压抑的痛苦与绝望如海啸侵袭而来,她的眼底涨满血丝,湘陶的死,世人的薄凉,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坠绝望,随之而来的,是燎原的恨。
恨自己。
恨康阳。
更恨苍生。
夜色里,是她苍凉无比的声音。
“世人不爱我,我不爱世人。”
“我恨,世人。”
……
玉澜夫人与北枝湘陶身死,鬼手负伤下落不明,秦星失踪,福凝被捕。
人们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她狼狈跪在繁华大街的正中央,满身带伤,静止着,如死去一般,每个人都从她身边路过,但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
青楼妈妈遥遥看着,良久转身。
“她终是……成为了子古大街的精怪。”
公主的哭包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