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龙作恶多端,祸害百姓,为害一方。天帝派兵缴伐,青龙却仗着道法高深躲进了巳城,不肯露面。屏了气息,竟无人能察觉它的所在。天帝搜寻无果,最终下令,巳城终日不见阳光,不落雨水,却是要生生断了青龙的生机。殊不知,此举亦是断了巳城百姓的生路。长此以往,巳城再不复昔日之荣光。”
车子缓缓行驶在沿江公路上。车内陆陆续续传出孟娴的声音,清脆又悦耳,像是琵琶铮铮而来,诉说着传说往事。
“直到很久很久以前,巳城来了一个少年人。他天生神力,忧心忧民。听闻青龙之事后,既怨恨天庭之无能,又悲叹此地百姓之无辜。他立誓要翻遍整座巳城,势必要屠杀青龙以还百姓一个公道。天可怜见,少年终将青龙寻到。与其鏖战九九八十一日后,虽成功诛杀了青龙,却力竭而死。死后少年化为了青龙山将青龙镇压在山下,腰带则化为泠江将青龙山下的青龙整个困住,好教它永无翻身之日。”
传说到这里,便结束了。
藜央不禁连连点头:“这少年当真勇气可嘉,那这么说来青龙山便是这少年人的化身了?”
孟娴道:“传说里是这么说的,可传说都是假的,哪里有什么少年人……”
藜央不赞同地打断了她,道:“怎可能毫无缘由地传出话来?即便是假的,难不成就无迹可寻了么?还是说你们这里并没有青龙山?”
孟娴看着藜央狡黠的目光,只好道:“有还是有的……”
恰在此时,车子平稳地顺着江边大道拐过了一个弯,入目的景致登时变了个模样。
原先波涛汹涌的江面似是被一双大手抚平了躁戾,拐过弯后便再不复风急浪高,江面趋于平缓,在夕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而宽广的大江中央赫然一座青山巍然而立,其上遍植高大绿树。远远看去,整座山披青带绿,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而那绕着青山缓缓荡漾着的江水,涓涓流淌,乍一看去,可不就是像一条腰带束起了山腰么?
藜央“哈”了一声,笑指着那山,道:“这莫不就是那青龙山吧?”
孟娴又好气又好笑地点头。
车内立时传出藜央银铃般的笑声。
封炑便道:“即便是传说,亦会与当地的人文历史、地理风貌等息息相关,这不仅寄托了当地人对自然的敬畏,更表达了对理想的追求。孟娴方才所说的传说,应当就是本地人关于青龙山和泠江的传闻了。”
孟娴道:“的确,我们巳城人从小便对这个传说耳熟能详,我也是听我阿爹说的,我阿爹则是听我阿爷说的。”
封炑点头:“巳城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山清水秀,很适合长居。”
孟娴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谦逊道:“只是个偏远的小地方而已,比不上寅城的。”
藜央便好奇地问道:“既然阿炑都说巳城好,那你为什么当初离开这里去了寅城?”
孟娴闻言顿了顿,想起往事,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封炑有些责备地看了藜央一眼,觉得她不应当问得这么直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径直问出来并不礼貌。
藜央看看封炑又看看孟娴,似乎也发现自己问得太冒昧了。她的眼睛便耷拉了下来,显出几分抱歉。
孟娴忙道:“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刚刚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一时有些失神罢了。”
藜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是我失礼了,你若是不想说无需说的。”
孟娴摇头,道:“我阿爹教过我,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是因为家里太穷了,所以阿爹阿娘才想着送我去封宅做仆妇。穷是事实,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藜央本想再问“难道去封宅做仆妇就不穷了吗”,但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还是被她憋了回去。
她先看了看封炑。
封炑对她的懂事甚是满意。这些私事,除非是孟娴愿意主动告知,否则多问一句都是失礼。他道:“的确没什么不能说的,看来你阿爹也是个爽利人。寅城是临元最繁华的城镇,在寅城,能进封家的确也是做仆妇最好的选择。”
孟娴十分赞同地点头:“是啊,我进封家两年了,封老夫人和程阿姨十分友善,从不苛责下人,薪水也丰厚。所以当初阿爹才会想尽办法地让我进封家,”她说到这里看着藜央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来,“为此,阿爹头发都快愁没了。”
藜央的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构想出一个秃了头却长了和阿娴一样面庞的中年男人的形象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姑娘家笑成了一团。
封炑从后视镜里看着,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
藜央能找到自己的朋友,是好事。
据他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这个孟娴是识大体懂进退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带着她来巳城。
待到车子行驶到目的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不似寅城有霓虹灯光照亮整座城使得黑夜如昼,入夜的巳城只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更像一个安稳的摇篮,装载了所有旅人的睡梦,使人安心又安定。
酒店门口唯有长灯指示着车子驶入。
办理好入住吃饱饭后,藜央回到房间几乎倒头便要睡去,却被“咚咚”的敲门声生生唤醒。
她眯着眼摸索了半天都没找到灯的开关,最后干脆放弃,趿着拖鞋磕磕碰碰地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封炑。
藜央就忍不住露出了哀怨的神情。
封炑抿了抿唇,见屋内一片漆黑,问道:“怎么没开灯?”
藜央伸手掩下一个呵欠,困意缱绻道:“我在睡觉呢。”
他几乎是放下行李便过来了,这丫头这么困的吗?
封炑忍住惊异,进门打开了灯。
藜央随即坐到了床上,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倒下便能睡着。
封炑无奈地摇了摇她的肩膀,道:“先别睡,有事要嘱咐你。”
藜央这才晃晃头,醒了醒神,半眯着眼道:“你说吧。”
封炑微微弯了弯腰,先问道:“伤口好了吗?”
藜央点了点头:“不疼也不痒,已经好了。”
封炑这才放下心来。
他可没忘记奶奶知晓他要带着藜央出远门时脸上的惊愕,一副藜央要是出了什么事唯他是问的模样。好在藜央的伤势已经无碍,过十天半月的再回家他能交差,奶奶也不会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