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宁宫。
红烛摇曳,光影如波,荡漾在曼妙帐纱之上。
帐纱之内,古琴之音空灵悠远,舒缓有度,和着宫外雪花漫卷大地的扑扑簌簌之声,颇有几分妙然天成之趣。
苴良人盘坐于团蒲,玉手轻抚古琴,绝世容颜无喜无悲,只是那深眸间或一转,寒光冷厉。
那小贱种居然失去了踪迹!
从大王下达诛杀令之夜开始,数路杀手出击,竟拿不下一个小小婴儿之躯。更令苴良人愤怒的是,等到最后一批杀手追踪到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山洞,竟彻底失去了目标的踪迹,小贱种从此杳无音讯。
“先生就没有什么要对本宫说的吗?”
苴良人终于停了琴音,朱唇轻启,声音柔美之极,丝毫感受不到它的主人内心满满的杀气。
良人的下首,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能轻松潜入戒备森严的后宫,出入开明国第一美人寝宫,坐享天籁琴音,此人身份自然特殊,正是苴良人座下第一谋士,黄先生。
“有一股力量,在暗中保护那个小公子,清风峡、天回山庄、草屋,这几处伏击地点都有那股力量的影子。这股力量埋得很深,属下刚要追查到一点线索,就被轻轻掐断,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拨弄这一切。不过,最令属下疑惑的,是暗中还有另外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态度暧昧,似敌非敌,似友非有……看来这小公子,身世果然不简单,恐怕背后牵涉了太多的我们还不知道的秘密。”黄先生缓缓道。
“小贱种一日不除,本宫一日不安。”苴良人峨眉轻挑,眼露寒光。
“属下自当不负良人所愿。只是眼下当务之急,却是那一件事。”
“本宫自有应对之策,先生只管依计而行便是……那批剑手何时能到?”
“最迟三日。已有先批死士潜伏在了预定地点。”
“甚好。有劳先生亲往打点,静待时机。”
黄先生点头称是,起身拜退,出了紫宁宫。
宫外早有一辆马车等候在此,黄先生闪身钻进,向东急行。
行至一里之遥,黄先生纵身一窜,如离弦之箭射出马车,稳稳藏于暗处。
再看马车,依然速度不减,望东而去。
黄先生查探良久,确认没人跟踪,一个转身,左右穿插于纵横交错的内城街道,最后向北而行,来到宫墙脚下。
王宫侍卫两人一组,正巡逻在宫墙之上。
黄先生躲在暗处,稍做停顿,借助风雪掩盖气息,身形一变,手脚并用,整个身子像一只壁虎,沿着宫墙向上爬行,快到宫墙顶端停了下来,静伏不动。
预料的时间点,东门方向传来意料之中的异动,有效吸引了侍卫的注意力。
就是这个时机!但见黄先生身影一纵,飞掠而过,身轻如燕落在宫墙之外。
两侍卫似有察觉,揉揉眼,彼此疑惑地看一眼对方,将信将疑在宫墙上来回查看一番,却未发现端倪。
开明王都以北,内城墙和外城墙之间,是一片居民区,各种手工作坊遍布其间,低矮杂乱,和高大的王宫建筑相比,就像一个个委屈的小媳妇。
黄先生轻车熟路,快步穿行于居民区的大街小巷,最后停留在一间铁匠铺门口。
轻叩木门三声,敲击声轻重、舒缓有别。
半响,里面回应三声,同样讲究轻重舒缓。
黄先生再敲三声,敲击方式又有了变化,里间随即照此回应。
暗号对应无误,门吱呀一声开了,黄先生闪身而入。
杂乱的铺子里面,散坐着七个配剑男子。
“目标已入驻客栈,半个时辰后行动。”
黄先生环视一周,说完不待众人回话,一个人进了里间。
子时,清一色身着白色装束的剑手鱼贯出了店铺,当即四下散开,迅速白色身影融入漫天风雪之中。
都城以北二十里之地,山脚之下,竹林之中,一间客栈若隐若现。
这家客栈是离都城最近的客栈,从北而来的商旅大多会选择在此歇脚,为马匹补给粮草,待人马不乏,再踏上赶往都城的最后一段旅程。
寅卯之交,天光微暗,天地之间迎来黎明之前那段黑暗时刻。
条白色人影迎着风雪,悄悄潜近客栈背后的山顶。
稍作停顿,为首一位手指客栈二楼一间客房的位置,随即做了一个手势。条人影当即一分为二,像把出鞘之剑,沿山顶飞掠而下。
旋即,条白影呈封锁之势,从官道前后两个方向缓缓逼近客栈。
啪!
一声脆响当空响起,白衣剑手身影为之一顿。
虚惊一场!
一根竹子不堪积雪重负,终于断裂垂下!
待确定原委,剑手们不再停留,动作高度一致,脚尖轻点厚厚积雪,腾空跃起,不分先后落在客栈院墙内。
四下寂静,风卷雪花呼啸而过,有效掩盖了弥漫在客栈内外的满满杀机。
稍停片刻,白衣剑手再次飞掠而起,跃上客栈二楼,封锁住了最靠里的一间客房的门和窗。
为首的剑手随即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两名剑手同时靠近门窗,寒剑一闪,木栓断裂,门窗悄无声息地缓缓被推开,露出两个黑黝黝的窟窿。
下一刻,所有剑手身影暴起,分别从两个黑乎乎的洞口急射而入。
噗嗤!噗嗤!噗嗤……
连续五声轻微的响动从客房里面传来,很快复归平静。
几个呼吸之间,却只见三个白衣剑手迅疾退出客房,身影一坠一起,再一坠,已稳稳落在客栈之外的雪地之上。
再一瞬,三个剑手从不同方向四下散开,迅疾融入漫天风雪之中,留下的浅浅脚印很快又被一刻不停地雪花掩埋掉。
雪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这方圆二十里之地唯一的客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而,总有例外。
紧邻客栈背后的山顶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一声黑衣装束,冷冷地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待三名白衣剑手踏雪而去,这条人影的嘴角才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天光即亮,黑衣人影一转身,消失在风雪之中,不知来路,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