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晏离开棠陵，呆在长炘城的那段日子，正是战争打得最苦的时候。

江南的内忧外患，终于逼到了棠陵城。周边几个郡都出了反民，然后闹了粮荒，镇压完造反的之后，还要赈灾，一时间没顾及江北流散的乱军，结果人家又聚到一块儿了。城里还有人悄悄潜入了总兵府，世子妃和二夫人差点命都没了。先皇那时候整宿睡不着，落下个头疼的毛病。

北边的境况更是不容乐观。虞冲、虞凛在绥安跟宁王、朔北侯杀得惨烈，一仗折损了大半的人。京兆城少了朔北侯，全都靠晋王顶着。虞凇带着侄儿守长炘，只能干着急。自己不能带兵支援，走了的话长炘城留给谁？九岁的虞清晏？

还有老二虞准，自打小阳山之后，一直生死未卜。如果他在，战局危情或许稍可缓解。

虞凛也是那个时候恨上宁王的，自此听不得别人说宁王一句好话。

可宁王生前算得上是个贤王，文武双全、善待百姓。

肃州每年冬天都粮荒，是宁王开私库借粮食给百姓，还不收利息。

对从京兆城逃出来的官员，虽说大多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宁王待他们很是尊敬，说他们都是国之义士。即使是那帮站晋王的儒生，他也客客气气。除了领头的刘本固，其他人，宁王殿下说了，要以礼相待。

即使觊觎帝位，可这人一直到死，都有人买他的账。死后名声也不是很臭，褒贬不一而已。

掖庭当差的宫人，也有人曾受过宁王的恩惠。

宁王生前被囚禁在掖庭，三年。

虞凛前两天在掖庭，还算清净。今个外头俩小女史和他熟稔了，在门口小声说掖庭闹鬼。

掖庭这地方，三天两头就要闹次鬼怪狐仙。子不语，怪力乱神。虞凛可以拜佛，但不信闹鬼。只是两个丫头说着说着，提到那鬼魂可能是宁王。

“宁王殿下也没有那么坏，死的太惨了。”

这句话分明就是在打虞凛的脸。

“胡说什么呢？你们怎么好坏不分呢？”虞凛气得把手上的毛笔全都扔了出去。

两个姑娘欠了欠身，不说话了。

虞凛也没心思投壶了，呆坐了小半天。

下晚时候，宋宫正来了，说厌胜的事情，只能是朝晖殿里头的人做的，除了太后的人，其他奴婢都被关到东舍去了。

掖庭有东西两舍，前后二殿。虞凛在前殿，当年宁王被关在后殿。

此外，宫正司的人又搜了一遍下房，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虞凛听宋宫正这么说，问她：“那我住的偏殿搜出来什么没有？”

虽然听出了话里带刺，宋宫正还是不卑不亢地答：“没有。”

这还查得出来吗？就算能查出来，得查到猴年马月？

“那你们要是抓不着放木偶的人，我是不是就得一直在这关着？”

“不会的。”宋宫正答道，“若是超过三个月，还没有查明，也就不能把人继续关着了。掖庭关的是犯错的宫人，贵人和朝晖殿的奴婢们并未定罪。但奴婢都要领罚，日后殿内伺候的人也会换。而贵人您在此事中，也有些责任，可能会罚俸、降位分。”

三个月。

谁知道虞清晏什么时候处置齐王府？

“宋姑姑。”虞凛有求于人了，“能否给皇上带句话？”

“这，于礼不合。”

“姑姑总是要告诉皇上，今日我说了些什么吧？您就告诉他，掖庭闹鬼，半夜我瞧见宁王了，吓得睡不着。”

“贵人是真看见了吗？”宋宫正皱眉。

“真闹鬼。”虞凛煞有介事，“姑姑不信的话，去问问门口的两位。”

宋宫正去皇帝那儿回话的时候，刚巧碰见皇后从重銮宫出来。

见礼之后说了几句话，得知中宫近日查了怜贵人的一些旧识，并没有什么进展。

进了御书房之后，宋宫正把搜下房的结果、宫人们被关到掖庭的事情，以及怜贵人说的闹鬼，都禀报了上去。

虞清晏听了之后，没说什么。看完手边的几本折子，摆驾去了乐泱宫。

“宫正司快查出结果了。”皇帝刚问完安，一起身就说道。

“先坐下。”太后端起茶水，用杯盖拨了两下，“是个什么结果。”

“那日朝晖殿宫人的晚饭，都是周慈负责的。而当天晚上，琼枝闹了肚子。”虞清晏支着下巴，“虽然周慈的房间里头，没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但御药局那边，说她燥热内结，常去支些大黄、番泻叶之类的药材。”

“那这案子不就结了吗？”太后问，“皇帝何须再跑这乐泱宫一趟？”

“娘，您开什么玩笑？”虞清晏扯住母亲的袖子摇了两下，“您知道这算不得实在的证据，而且，就算她招了，背后的人可还没揪出来。”

“皇帝对何人指使，有想法？”

“那木人做得粗糙，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嫁祸之意太明显，所以其意在中宫而非怜贵人。儿子想，这也是母亲让皇后协同宫正司调查此事的原因。”

太后听了，点点头：“皇帝所想不错。”

“可前几日，儿子忽然意识到，谁会意在中宫？且人偶又是朝晖殿发现的。再往深处想一层，此事就像怜贵人自导自演来陷害皇后的。”

“皇帝觉得，也不是怜贵人？”

“娘，我信她，而且这种陷害，自己冒的风险太大。不过一时间，也难以下定论，儿子就把她关到掖庭去了。她在掖庭回宫正司的话没有漏洞，还有心思投壶，此事也不该是她。”

太后看着茶叶梗子在杯子里起起伏伏，没有说话。

“好在现在宫正司要查出来了，就是周慈。”皇帝舒了一口气，“这后宫里头才三个人，中宫是刘阁老的孙女、贤妃是临川江氏出来的、怜贵人和朕打小认识，若不是这刁奴，哪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是啊。”太后放下了茶杯，“让宫正司好好地审。只是没了周慈，怜贵人身边缺个得力的，让璀星和汐月在朝晖殿再留段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