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月落参横。

就在不久前，亚龙人可是亲眼看见狮子先生如同一本叫“魔王”什么什么的小说一般爆火了，可现在狮子先生焦黑的尸体可是几乎凉透了呢。

亚龙人在强盗们的洞穴里翻箱倒柜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找出了一些药物来治疗自己的伤口。

“天都快亮了呢。”亚龙人能看到东曦在地平线上躁动不安，喷薄欲出，将火红的日光斜射入洞口。

上好膏药后的亚龙人开始寻找解决方案来应对下一个问题。亚龙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抱着双手直哆嗦。黎明的沙漠可真是太冷了。对于丛林与沼泽之子的亚龙人阿拉贡先生来说尤其如此。

万幸他在冷淡的狮子先生枕头旁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他又走到狮子先生的尸体旁。

狮子先生正趴在地上和他玩“木头人”的游戏呢。他左腿笔直地放倒地上，而右腿膝盖微弯；右手垂在身侧，而左手弯曲着伸出食指指向前方，若隐若现的干涸血迹顺着他的指尖所向画出了一条长长的红线。

蹲下的亚龙人展露出了尽可能柔和的微笑，诚恳而礼貌地询问：

“狮子先生，玩儿的还开心吗？你应该不介意我借走一套衣服穿穿吧。”

无人回应。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亚龙人熟悉地把自己的右腿伸进裤子里。

穿戴整齐的亚龙人先生富有仪式感地戴上了一顶白色的头巾。亚龙人的头型与人类可不一样，但这顶头巾却轻松地遮盖住了亚龙人鬼神一般才干的脑袋。而聪慧的亚龙人先生对此浑然不觉。

亚龙人顶着耀眼的朝阳走出洞穴，从拴在洞穴旁的骆驼群里拉出了一只骆驼。

骆驼先生倔强地不愿离开，与拉着缰绳的亚龙人站在火红的沙漠中角力。

壮硕的亚龙人把缰绳背在肩上，锋利的脚爪死死踩在柔软的沙地上。

四只脚的骆驼先生轻蔑地咧开嘴角，以不屑的眼神看着这只两脚蜥蜴。

亚龙人绅士感到受到冒犯，十分生气地伸出强有力的黄金右手往不听话的骆驼先生脑袋上来了一下。

这种无礼的举动显然惹怒了这位沙漠之舟，它开口就冲着亚龙人带着头巾的脸上口吐芬芳。

亚龙人猝不及防，差些被骆驼的口水击中眼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缰绳。

骆驼先生如获大赦，喜出望外，一蹬把鳞片色如砂砾的亚龙人踹倒在沙地里，之后拔腿就跑。

几乎与沙地完美地融为一体的亚龙人陷在其中沐浴着清晨温暖的阳光，一时间竟一点站起身的心思都没有。

“我是……被一只骆驼打败了？”

————

繁星烁烁，微风习习。

被夜晚的闹剧吵醒的小小姐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眼球机灵地一转，看了一眼帐篷外沉睡的侍从，干脆悄悄爬出帐篷，光着脚走在柔软的沙地上毫无目的地漫步。

她彻夜难眠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不大明白那个土坷垃似的亚龙人脑袋里究竟装的些什么东西。他就不怕自己把他的行李卷走，连夜逃跑，或者干脆去附近的城镇举报他吗。

——洁白干净的脚丫蹦蹦跳跳一步步落在河滩，留下了一长串好看极了的小脚印——

她可比外表上看来得聪明的多，心中隐隐约约知到北方来的亚龙人先生大概在计划些什么。可是她不敢相信。

——五根可爱的脚趾乖巧地躺进沙地里，之后又是另外五根脚趾在更前面一点儿的沙子里留下印记——

而且他居然就这么抛下自己不管了！小小姐可还正在被萨皮格的那个变态萝莉控追捕着呢。

——纤细的双腿在微风中左一下右一下地迈动，直到遇见潺潺流动的河水才匆匆停住——

她内心生着闷气，干脆靠在河边的树下，抬头点数漫天繁星。

——明明只要前往海边，父亲的朋友们就可以偷偷架着船只将自己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纳拉伊图的夜空下，赤身裸-体的亚龙人仍在沙漠中一路狂奔，他的目标是地平线上闪烁的黑光；绿洲里的利维坦小小姐靠在树干上思绪朦胧，正沉入梦乡。

————

所以当小小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一大串骆驼给包围时是可懵哔的。

她于树下起身，侍从先生盖在她身上的毯子顺着滑落。

一个头戴白巾、身着强盗服饰的可疑家伙牵着可大一串骆驼正向营地走来。

小小姐回头一看，侍从先生紧张地握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长矛，两股战战；夹着尾巴的黄色土狗也跟在侍从先生后面冲来人叫喊。

只是临近的“强盗先生”眼神一瞥，长矛便颤抖着不知所措；而凶猛的犬吠也化作了委屈的哀嚎。

亚龙人摘下了他头上可以隐蔽身形的白巾，走到树荫下，看着这位小小姐。

“您可居然回来了。”抱着膝盖的小小姐试图打破僵局。

“啊，我和强盗先生们玩儿的有点开心过头了。尤其是那个狮子头的先生。我之前都没发现他是个非凡者。”亚龙人的眼神却不在小小姐的脸上。

“你说的是那个强盗头子？”

“是啊。”他试着努力，却怎么也无法把眼神从毯子下伸出来的玉玉葱葱的十根脚趾上移开。

“我看你真不怕我们偷了你的行李就走？”

“我信任你。”亚龙人的言论出人意料，利维坦小姐手足无措地呆住了。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的震撼与怀疑，又继续说：

“我的神对我的计划颇有兴趣，是祂让我放下顾虑来信任你们。

若是你们溜走了，那也一定是神的安排。”亚龙人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冲着面前的“利维坦”小姐微笑——

“你可以怀疑我。但不可质疑神的威能。”

利维坦小姐沉默不语，亚龙人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这位小小姐才开口说：

“你把强盗们都杀光了？”

“不然我不会这么晚回来的。”

“那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大——胆的想法了？”利维坦小姐问着。

“当然了。”亚龙人脸上依旧是爽朗的微笑。

他在树荫下盘腿而坐，看着利维坦小姐的脸，思考着该作一个怎样的开头。

小小姐真的很小，亚龙人总觉得在自己尚未出生时保护自己的蛋壳同样能装得下这位利维坦小姐。

一点都看不出“利维坦”的威严呢。他心里想着。

“那么——”他终于开口，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只是很有趣而已。”

他伸出右手，用锋利的爪子在沙地上胡乱涂抹。

“首先，我先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去跟强盗先生们玩儿‘天黑请闭眼’，因为——”他说话拖音迈调，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神秘以吸引听众的注意，可望向利维坦小姐的眼睛却只看见了一股对智力障碍者的怜悯。

“咳，嗯。简单来说——”传来的眼神愈发冰冷。

“你们去把那个叫——‘巴哈姆特’还是什么来着的篡位者引到无人的地方。我来杀他。就这样。”浑身难受的亚龙人速战速决。

“他不叫巴哈姆特，他的名字是——”

“我不管他的名字是什么。这不妨碍我的神希望你来成为萨皮格的领主。”

亚龙人一副已经把计划全盘托出的样子。

利维坦小姐仔细观察了许久，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曾经在查特奇的宫廷教师那接受的教育是不是不够多。她等了很久亚龙人也没有再开口，她才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

利维坦小姐终于发现自己对亚龙人先生的智力抱有的幻想是不切实际的了。她不敢违逆眼前神神叨叨的亚龙人，同样一点儿也不想去见那个无耻的窃国大盗。

于是她试图劝说亚龙人：

“这个计划可行性太低了。我们还是穿越沙漠去到海边，萨皮格还是有不少我父亲的朋友，他们可以为我们准备船——”

“不不不。”亚龙人及时打断了她，依旧笑着说，

“这一点都不有趣，若只是为了逃跑我可早就丢下你不管了。杀掉那个恶魔领主。你来做萨皮格的老大。”

“你的意思是？”小小姐心中很是不爽。

“我之前可仔细调查过那位‘魔王’大人。”亚龙人解释道，“他生性多疑，谁也不信任。他根本不在乎坐在领主位子上的是他所谓的‘亲信’还是前任领主留下的小姑娘——”亚龙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逝。

“只要表面上臣服于它，能在萨皮格执行他的律令，愿意为他的战争添柴加薪，就是条狗也能做恶魔领主。”他无法维持笑容，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可怖。

“而一旦他发动北伐侵略我的祖国，我要你率部随军出征，在帝国的领土上发动叛变，与北方的军队一同夹击他——所以我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们曾走在一起。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利维坦小姐仔细消化着其中的内容。她明白了——

这个亚龙人就是个疯子。

“所以，你的神超爱这个的？”

“对。”

“你究竟在侍奉谁。”

“黑暗之主，世间一切密谋的见证者——‘深邃黑暗’。”亚龙人带着传教般的兴奋。

“我可没想到堂堂帝国特工居然是个邪神眷者。”

“哪里都会有见不得光的脏活等人去做。”

“听上去你就像是个肮脏的垃圾工、就是个疯子。”

“就算是垃圾也只是放错位置的资源——”亚龙人露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牙齿，

“而帝国需要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