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损我了,安希雅。”博文苦涩地笑了笑,“我或许一辈子都配不上那个称号。”
接着,他放下了心里的羞怯、或是其他一切杂念,用不带任何欲求的澄澈眼光真诚地望着安希雅细细打量,还以手托住了下巴。
“你今天化了妆吧……嗯,虽然我也不懂,不过确实很好看。关于这吴织的衣服,显然是订制的吧,很合身。无论是材质、颜色还是图绘……都很适合你呢。”
他越走越近,眼睛凑近安希雅的侧脸,抬起手来撩开了她的长发,把眼神投向少女泛红的耳朵,仔细观察着名贵的耳坠。
“还有这耳坠……”
“够了!”安希雅推了他一下。
正在认真地进行人类观察的少年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推得直往后倒去。
他踉踉跄跄,挣扎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床沿绊倒,跌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推我!”男孩儿虽一向斯文,但却十分讨厌被打断思绪。他望着眼前的安希雅。
“谁叫你一直用那么没礼貌的眼神盯着我。”安希雅还击。
“不是你叫我看的吗。”他有些为女孩儿的无理取闹恼火。
“我没有。”而安希雅毫不怯弱地与他对视。
博文沉默了一会。
“对不起。是我错了。”然后遵从本心。他想起了爷爷的教导,没有与安希雅讲道理。
“哼~原谅你了。”少女发出了愉悦的声音。
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男孩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你来我家到底是为了干什么的。”博文问。
“你~猜~呢?”女孩儿望着他的眼睛如盈盈秋水。
唉。他终于有一回,几乎能读出女孩儿眼里的意思。
博文叹了一口气,随后转动脑袋开始猜想。
“打扮得这么用心,不会是今晚有什么宴会吧。”他只敢这样猜想,“我可不记得今天是什么值得庆祝的节日。”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宴会、没有节日,一个女孩子就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吗。”安希雅反问。
她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出了门,身上吴织的华服昨天才刚刚做好。
“不——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作家抓着自己的后脑勺,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似乎也不是口齿很伶俐的样子。
只是他突然来了灵感。
“只是难得这么用心地打扮了,不出去让别人瞧瞧那不是可惜了吗。”我怎么这么机智。博文心想。
就在博文沉溺于沾沾自喜的时候,安希雅也悄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又有了一个好点子。
“诶——既然您这样的大文豪主动邀请,那小女子可恭敬不如从命了。”安希雅面对着博文,笑着眯起了眼睛。
来了!安希雅女士的骑士们将长枪夹在腋下,对博文先生的长矛阵队发起了正面冲锋!
“嗯,什么?我没有——”博文一愣神,刚反应过来想要为自己的言论辩解,就注意到了安希雅眯起的眼睛。
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手持长矛的士兵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与盾牌,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安希雅万岁!他们高喊。
唉。他又悄悄叹了一口气。
“那我们就这么出去吗。”他从床上站了起来。
“大文豪天天日无暇晷,小女子怎敢指望您能有些时间整理整理自己的仪容呢。”安希雅取笑着。
博文低下头来看了看身上的衣物,挠了挠自己杂乱的短发。
至少还挺干净的好吗。
他也不做准备,短靴轻轻踏过木制的地板不想发出任何声音,领着安希雅悄悄下了楼。
他路过客厅,透过门框偷偷望了一眼他父亲的画室。大先生已经坐在画板前睡着了,口水不住往下流,衣裳湿了一大块儿;画纸上仍然空无一物;调色板正面朝下,五颜六色地落在了地上,生了锈的调色刀倒还是与他的左手难分难舍。
博文又站在门口探出头来,望见一位妇人正背对着房门为庭院里的花儿浇水,下意识地抓住了安希雅的手,蹑手蹑脚地踱步出了自家的院子。
他紧张地握紧安希雅的手腕,绕过了好几个弯,才终于放开脚步肆意奔跑。一边奔跑,嘴中还发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
“等……等一下!你干什么跑那么快!”安希雅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一路上,或许是住着手杖一瘸一拐的退伍士兵在转角被他们吓了一跳,也或许是偶然撞上了貌似凶狠的烤肉店主转身就跑。
他就这样招摇、调笑,披着金红色的阳光在街头奔跑。博文想起了小时候,他那时经常这样拉女孩儿像这样奔跑。亚麻色的长发如旧,只是还更加稚嫩。他们不是穿行在法兰克扎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就是奔跑在海岸洁白胜雪的沙滩上。
他们会趁着浪花拥吻海岸之前,拾捡偶然被海水送上岸来的贝壳;也偶尔会爬到倾倒的椰子树上面,看着招摇的阳光透过树叶,摘下一颗又一颗的椰子丢向远方。
博文抓住安希雅跑出了许多的地,一直到海边的沙地、一直到月亮在天空中划过漂亮的轨迹,他才回头望着女孩儿气喘吁吁。
“我们……我们可好久都没像这样一起溜出来过了吧!”
“真——是的。”女孩儿却埋怨着男孩儿的不解风情,整理着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跑得这么远啊,我的妆都要花了。”
“没关系的啦。”求生欲极强的男孩儿从衣袋掏出一块手帕为女孩儿擦去汗水,“是安希雅的话,没有不好看的时候啦。”
1d100等于……等于1。
大成功。
皎洁的月光下,女孩儿怔怔地望着男孩儿的眼睛。而他的眼神却不在她的眼睛上。
博文注视着手中的手帕,仔细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想要避免妆容被擦掉。那双眼睛总是如此澄澈、如此认真,就如他的主人一样——一个连谎话都不会说的男孩儿,更遑论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