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大文豪。”安希雅叼着棒棒糖,笑眯眯地停下脚步来望着博文。
显然不擅长说谎的男孩儿无言以对,只如旧心虚地移开目光。
“哎呀,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嘿嘿。”而女孩儿也发挥着传统艺能,踮着脚买起小碎步在他身侧围绕,扬鞭追猎他躲闪的眼睛。
“呃……安希雅!”博文不知如何应对,嘀嘀咕咕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如同那个文思敏捷、落笔时如同被神灵握住右手的男人不叫博文一样。
“嗯?”她逼得博文又抬起头来躲避她的目光。
“确实是我,确实是我,安希雅!”
他终究放弃抵抗,低下头来,而女孩儿正静静望着他。
“是吗。”她转过身去把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走在前面。
没有追究。
博文怔了一下,这场景似乎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只是稍后,他还是跟在了安希雅后面朝家的方向走去。
“您可真厉害呢大文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前传来。
“别取笑我了。”
“我也就随便试探一下,也没想到你真就承认了呢——”安希雅回过头来瞧着男孩儿傻乎乎的模样。他长大了嘴一愣一愣的。
“你个大傻瓜。”然后无奈地微笑着,把还剩一半的波板糖送入了他的嘴里。
她再也不管博文反应如何,扭头想要往家里走去。
可她只是刚回头,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知道那个男人年纪还不到四十,只是看上去比常人显老;他有着一副强壮的体魄,皮肤被海上的太阳晒就了健康的颜色;没有头发,但留着一脸棕色的大胡子。
昏黄而明灭的街灯下,她的父亲,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正死死盯着她。
“爸爸?”她突然间心里只是疑惑。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如何出现在街角,不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又没看到些什么。她甚至在一时间望了自己才刚刚对身后的男孩儿做了些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安希雅琥珀般的眼睛正遗传自这个男人的瞳色,而他那双眼睛里正透露着博文、或是安希雅从未曾见过的复杂情绪。
本杰明先生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装作平静地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他们走去,给人的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就像是在海上游泳的旅人,直面一艘在狂风裹挟下呼啸而来的巨大帆船?博文这样若有所思。
这位前任水手、或者说是海盗,在过了十几年平静而枯燥的生活后,重又找回了自己年轻时的冲动与暴戾。
“等一下,爸爸,你冷静一下……”安希雅冲上去试图阻拦他。
“冷静什么?我现在可冷静了——我的女儿安希雅……”他歪了歪脖子,绕过身前的女儿望向她身后的男孩儿。
“至于你——你是欧文家的那个孩子?你是叫博文来着?”他语气温和,眼神平静,其中却流露着未见识过死亡的人难以构筑的杀意。
“是……是我,本杰明叔叔。”博文咽了咽口水,害怕地回答着,双手悄悄从腰后掏出了记载着神秘文字的小册子。
“把你的手举起来,男孩儿。请不要让我感受到任何可能来自于你的威胁,不然——”本杰明张开了自己的嘴,露出的牙齿不算太洁白,却相当整齐。
当他向博文走来时,给博文的感觉如同一艘巨船;而当他冲着博文露出了牙齿,他却又让不会游泳的博文觉得如同在深海中直面一头健康而强壮的鲨鱼。
“——不然我回去后可能就得对欧文先生和他的太太说抱歉了。”
“爸爸,别这样。少开些这种玩笑。”安希雅劝阻着这位表面平静如水的男人。
她偷偷看了一眼博文,那个男孩儿似乎被吓坏了,颤抖着举起了空空如也的双手。
博文似乎解除了武装,而本杰明先生接下来的注意力就被自己唯一的女儿所吸引了。
“安希雅。”他呼唤着女儿的名字,两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在昏黄灯光下注视着彼此。
本杰明望着自己的女儿皱了皱眉头。
“你别告诉我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你生日时我跟你妈妈带你去订制的那件。”他说。
“我不能对你说谎。”安希雅低下了倔强的小脑袋说,“正是那件。”
“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件衣服已经做好了,而那位小先生似乎都已经快看厌倦了?”他又转过头去责问博文。
“才没有!这件衣服昨天才做好,我今天第一次穿而已——”安希雅急忙开口,试图辩驳。
“所以你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赶出了们,目的就是尽早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想来让这位小先生看瞧见第一眼?”本杰明先生脸目光连都没有从博文身上移开。安希雅的反击只让事态变得更糟。
慧眼如炬。
见博文沉默着没有开口、也未尝做出什么威胁性的举动,他又把视线移回安希雅身上。
安希雅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如同畏惧狼王的幼犬。
本杰明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还化了妆?”他问。
“……就,随便一点儿点儿……”安希雅小声开口。
“那就是有。”本杰明的声音中依旧毫无怒气。
“我们只是出来走走。难得有这么大的盛会。”安希雅不安地抓着自己的手指。
“这么说,那位欧文先生的儿子还真是位值得称道的绅士呢。我最好去法兰克扎的报纸上为他买一整页儿来书写他的光荣事迹。”他再度拿博文开刀,
“他口中的糖也是他送给你、又被你所还回去的吗?”
安希雅没有敢接话。
本杰明先生沉默了一会儿,重又开口询问:“你们这样有多久了?”
“我不明白。”只是安希雅还想要挣扎。
“不明白?”本杰明也弯下腰来追猎安希雅躲闪的目光,他开始逐渐失去耐心,声音越来越冷峻。
“我把我最聪明的孩子送去了法兰克扎最好的学校、为她请了最好的老师,最后,她却对我小小的问题回答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