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时辰正好。宋氏带着陈毓菀去迎接了各府的女眷,下人们也都备齐了为客人遮雪的伞。陈毓菀一行人没等多久就有三四辆马车向陈府驶来。夫人小姐们大都穿的鲜亮,各色的披风加上手中抱着的小暖炉,显得雪天都不那么寒冷了。
人齐之后便是入宴了。不知为何,陈毓菀今日十分不安,难免精神恍惚,以至于没听到宋氏的招呼。
“小姐……小姐!夫人正唤你呢!”丫鬟绿珠焦急地上前附耳道。陈毓菀连忙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便见到诸多女眷都在盯着自己,登时便觉得有些羞涩,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幸而来的都是相识的内眷,大家笑笑便揭过了。陈毓菀此时心神不宁,早将与母亲学习这件事忘到脑后。几家女眷聚在一起,谈话内容多半离不开家庭,仔细听来无非也就是那些子女的事。借着女眷们交谈的时机,陈毓菀稍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打起了些许精神,再次笑着向众人走去。
“来来来……这是小女,刚刚这孩子也不知呆什么呢,上次见还是她十二的时候。该给大家见见了!”宋氏以手遮唇发出轻声低笑。
“果真是个好孩子呀!小小年纪就有倾城之姿!”
“是呢,真是不错,看着是个有福的,眉眼真是标志。”
“是呢是呢!”女眷们一水儿的夸奖让陈毓菀一个来自现代的人都感到不好意思了,要不是她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可能还真的沉浸在她们的夸奖中了。
不过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她长的也就是耐看但绝不是什么绝色美人,看来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呀!
陈毓菀笑盈盈的上前道:“我这长相也就是夫人们喜欢我才觉得我好看,家中父兄可都说‘尚可’,你们可莫要安慰我呀!”说完做了个委屈的表情。
这模样逗得大家都笑出了声儿,欢声笑语好一番热闹。
就在此时,大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一批官兵涌了进来。小厮还没来得及通报,官兵们就已冲向了后院。
一时间,后院女眷惊叫连连,吓得脸色都白了许多手中的暖炉掉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陈毓菀一时间也是慌了神,这场面她也未曾见过,只好一把抓住了宋氏手。
“肃静!”一位冷面小兵大声喊道。登时大家都不敢出声了,都把头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注意到。
而这边的宋氏到底也是吓得不轻,却也只得强行镇定,然而苍白的脸色显出了她的紧张。
门口进来了一个人,官兵都唤了声“大人”。想来是个官,但大家都低着头,尚未看清模样。
“刑部奉圣上谕,捉拿张居正同党,现将陈宇及其家人捉拿归案。”声音不急不缓,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将登时陈毓菀的冻得像块冰。
这是到这个时代以来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皇权。张居正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突然又与他有关?父亲是什么人她能不知道吗,虽说没有大成就,但绝没有参与张居正一党,更不涉及朝堂党争,这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灾祸了。
“无关人等,请速速离开此地!”
一时间众位受邀前来的女眷慌忙想要离家,各种复杂的眼神都投向陈家一家人。
“保重啊!”不知是哪家女眷先开的口,一时间都乱了起来。
身旁各种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没有入陈毓菀的耳朵。以前电视上的剧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捏在在了别人的手里,她突然想起来了,在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秋后算账,张居正的家人下场凄凉。心越发的凉了,她呆住了,一时不知要怎们办才好。
突然间陈毓菀被揽进了一个怀抱,瘦弱但温暖。“小菀,我们不怕,没事的,待会儿就可以见到你父亲和兄长了。”宋氏颤抖着说。宋氏将陈毓菀搂得紧紧的,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陈毓菀。
陈毓菀突然就没那么怕了,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和兄长不在自己就应该担事儿了,真是的,越活越回去了,两辈子白活了。
陈毓菀安抚宋氏后大着胆子问了问:“大人!我父亲与兄长所在何处?”声音还算镇定,但手中的帕子被攥得紧紧的。
”尔等乃是嫌犯,无权发问!“旁边一小兵往前一站,冲着陈毓菀吼道。
被吼了一声,陈毓菀也有些恼了,但此时发火对自己反而有害,只得乖乖咽下这口气。这时陈毓菀感觉衣角被人轻轻拉了拉,转头一看是丫鬟绿珠。只见绿珠红着眼担心的望向自己。陈毓菀心中一暖,拉过绿珠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慰。
“不必多问,他二人已下狱!”当官的那人仿若没有感情,声音都不带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之事。
这平淡的语气令陈毓菀心惊,她抬起头看向那当官的,那是一张严肃刻板的脸,和他的声音一样无趣,平淡。
“带走!”当官的一声令下,陈家人都被压着带出门外。
押送的官差还算温和,并没有直接暴力押送,可男男女女的推推攘攘,也没舒服到哪里去。周围有很多围观的百姓,虽说下着雪,却依旧挡不住百姓们好奇的心,他们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宋氏身体不好,刚走几步就头上就渗出了许多虚汗,陈毓菀想去扶宋氏却被官差推着往前走,担心着宋氏的陈毓菀走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扭头看向宋氏。
突然间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陈毓菀扭头看向一旁的巷子深处,却什么也没看见,心里疑惑着:明明刚才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怎么就没有了呢?摇了摇头,不去深究,只得继续被推着往前走。
身后,巷子里一道视线紧紧追随着她,专注而复杂……
陈家宾客散尽,大门也被官府落了封。一阵大雪过去,纷纷扬扬的雪驱散了看热闹的百姓,也遮住了门前那些凌乱的脚印,就好似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