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屏风,屋内一阵异香扑面而来,陈溪禾下意识屏住呼吸,又听见山水隔断后有脚步声传来。
陈溪禾见一女子,发如浓云,眉似修月,肌肤白皙胜过瑞雪荧光,玉佩罗裳,款款而来。
“玉蕊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陈溪禾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拱手行礼道。
玉蕊一出来就见到陈溪禾抹了抹鼻子,便知道这人不喜浓香,叫人将四面窗户全都开了,散了味道。
“陈公子平日里赏什么香?”
陈溪禾刚要坐下,就听见美人发问,笑着答道:“什么香都用些,实不相瞒,我用香全看心情,不过日常偏爱淡香和花果香气。”
玉蕊笑笑,叫丫头将桌椅擦拭干净,净手,重新焚了一炉香,取了古琴来,屋内余音袅袅。
陈溪禾闭眼享受,鼻尖一股淡淡荔枝香味,若有若无,撩拨着屋内众人的嗅觉。耳边的琴音悠远,初如古涧寒泉鸣,转入哀猿凄切声①,和外头的靡靡之音不甚相符。
弦止,音停。
陈溪禾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玉蕊。
玉蕊神情怡然,好似刚刚那首催人肝肠的曲子非她所做。
“闻玉蕊姑娘的琴曲,那叫一个清冷哀切,可观姑娘面色却是如常,如此人曲分离之法,可见姑娘技艺之纯熟。”
陈溪禾顺手拿了桌旁的一个葡萄,剥了皮慢慢吃。毕竟这个季节的葡萄可不常见,金贵得很。
玉蕊笑道:“陈公子羞煞我了。众人皆知,这琴艺最好便是能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玉蕊浅薄。尚做不到如此,只能多加练习,精于技艺。”
玉蕊命人将琴撤了下去,提着裙角缓缓起身,徐徐莲步,优雅落座,一只手支着下巴,上身微微前倾。
陈溪禾笑着接过丫头的酒壶,给玉蕊斟了一杯酒,“姑娘莫要妄自菲薄,这金陵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和你的琴艺相媲美之人了。”
玉蕊端起酒杯,垂眸低笑,“陈公子谬赞了。这话我可实在担不起的,这城中卧虎藏龙,哪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比。”
“哦?”陈溪禾似乎来了兴趣,顺手给美人喂了一个自己剥的葡萄,“姑娘说的是何人,琴艺这般好,我们怎会不知?”
玉蕊微微低头,轻启朱唇,将葡萄含了去。陈溪禾眼眨都不眨,紧紧盯着眼前的美人图,旁边的云五眉间拧出一条小沟,万般无奈,只得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城西的富商王二公子、淡烟楼里的绯烟姑娘、还有兵部的李大人,这些人的琴艺可都是一绝的。玉蕊怎敢和他们相比。”
陈溪禾面露疑惑道:“前两个倒是有所耳闻,可这李大人又是何人?竟能与他们相比。”
玉蕊淡淡瞥了陈溪禾一眼,似笑非笑,“陈公子竟是不知道李大人?”
陈溪禾见她察觉自己的意图,却仍旧不点破,只面上装出一副实在不知情的模样,摇摇头说:“实在不知,烦请姑娘解惑。”
玉蕊抬起酒杯,在手里轻微晃了晃,“这李大人,是京城李阁老的儿子,出身名门,自幼习得君子六艺,其中,书画和琴艺尤为出众。而且,这李大人长得风度翩翩,性格更是正直,和其夫人堪称神仙眷侣,让年轻的女子都好生羡慕。”
今夜的酒像是果酒,味道甘醇甜香,陈溪禾自己也倒了一杯,道:“我常听人说,这字如其人,这李公子我虽未曾见过,但其人风姿飘然,想必字迹定然是清雅非常。”
“我虽不曾见过李大人真迹,但却是听过其他大人夸过的。”
玉蕊忽然转过头,软了腰肢靠过来,涂着蔻丹的手指缓缓爬上了陈溪禾的脖子。
陈溪禾轻轻捉住玉蕊的手,无奈地说:“姑娘既是看出来了,便不要再作弄我。”
玉蕊却用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耳垂,陈溪禾直接一个激灵,耳垂到脖子处全都红了。
怀中的玉蕊在咯咯笑,趴在她的肩窝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半晌,才拿着帕子擦了笑出来的泪珠。
“那李春平是个正人君子,从不往这儿来,若是想要见他,你可能得去茶楼。”
玉蕊趴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在旁边的云五眼里,就是两个人在调情,直接黑了脸,腾的一下就站起来。
陈溪禾被云五吓了一跳,慌张看向他。云五却是见她眼神闪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腮帮咬的死紧,目光里全是不可置信。
陈溪禾看见他这一脸便秘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肯定想歪了,以手扶额:“云五,脑子里放些正常点的东西比较好,你这是看了柳儿多少话本?”
玉蕊仍旧趴在陈溪禾的怀里,靠着她的肩膀,微微侧头,冲着云五勾起唇角,眼里带着挑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云五被气笑了,直接一屁股坐下,他倒要瞧瞧,这两个姑娘还能作出怎样惊世骇俗的举动,怎么就不知羞呢?
陈溪禾不再理他,拍了拍玉蕊的肩膀,示意她起来,虽说美人在怀,可自己的凳子没有靠背,能坚持这么会儿,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玉蕊也不再逗她,起身坐好,拍了拍手,外头就送进来几道下酒菜:红生水晶脍、荔枝白腰子、鹌子羹。
简简单单三道菜,却是极其合陈溪禾口味的,虽说自己已经吃了饭,但谁又嫌弃加餐呢!
陈溪禾立马夹了夹了一筷子那道荔枝白腰子,汤色纯白,味道脆爽,入口还有荔枝的果香,她眼中满是惊喜。
“玉蕊,你吃,这道菜很是不错,说起来,还合了今日你给我点的香呢!”
陈溪禾放下筷子,拿小勺子给玉蕊舀了一勺,再添了些菜。
“哼——”
陈溪禾听见一声冷哼,转头看向云五,见他面如黑底,眼神中满是幽怨。
陈溪禾了然,立刻夹了一筷子给云五,讨好地笑了笑。
“玉蕊,你平日里用哪一家的面脂啊?”陈溪禾喝了一口汤后问道。
“玉颜阁。”玉蕊笑问,“怎么了,你也要买上一些?”
陈溪禾摇头,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忙着解决桌上的饭菜了。
夜色更深了,陈溪禾二人才走出玉蕊的房间,出了重泽楼的大门,与前来接人的车夫汇合。
上了马车,陈溪禾撩开帘子望着这纸醉金迷的消金窟,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忽然,马车驶入转角,陈溪禾看见了玉蕊的身影。
她斜倚着窗槛,身子浸没在融融夜色中,背后是通明的灯火,她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明显,虽是遥遥相望,但那股浓浓的悲伤像是要满出来了。
陈溪禾挥了挥手,直至马车驶出街道,看不见她的影子。一转身,发现云五抱着手臂,幽幽地盯着她,嘴里还不咸不淡地说着阴阳怪气的话:“总共就见了两次,怎么还依依不舍,、望穿秋水了?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若是个男子,便是要被骂成色胚了!”
陈溪禾笑出了声,今天这孩子连续两次受刺激,怕是不好受,算了,原谅他!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