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承溪眼神从他们身上飘过,余光又瞥了瞥立在颜之卿身侧的五位女姬,最终定在她身上,笑着开口:“不过一夜没见,之归兄这里竟这般热闹了?”
李冲和贯闻牧错愕,怎么,他们是幻听了吗?
这语气,这态度,难道说承溪世子与这质子很熟?
真是见鬼了!贯承溪六岁倒背国史、八岁行畔作诗、十岁钻研国策,据说太学的老夫子已向皇帝推荐,要让他帮忙教化诸位学子。
就这么一个百年难遇的人才,爱惜羽毛还来不及,怎么还想着蹚浑水?
李冲虽与贯承溪交情不深,但想着在抵御异国人面前,他总该会站在自己的阵营吧:“承溪世子,你来得正好,颜之归不仅打伤了我的人,还强抢民女!”
贯闻牧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默然地看向贯承溪。
颜之卿懒懒地环起胳膊,李冲以为他要吩咐扶言动手,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扶言掀起眼皮白了他一眼,低声道:“白痴。”
然后俯身捡起那个被冷落的鸡蛋,粗粝的指腹抹了抹表面的尘土,上前走了几步,不理会一直后退的李冲与贯闻牧二人,将剑身往前一推,轻云流水地勾起菜篮子,跨于左肘。
公主爱吃鸡蛋,正好晚膳给她凑道菜,扶言垂眸看了看里面的蔬菜,想了想。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李冲,心里开始打鼓:皆传承溪世子温润有礼,难道有假?
“你说她们几个是民女?”贯承溪淡淡开口。
李冲连忙点头:“是是是!”
像是怕他不相信,李冲又艰难地直了直背。
“哦?”贯承溪似乎相信了,“若不是怎么办?污蔑南颜国太子可是重罪!”
李冲犹豫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笃定道:“不是污蔑。”
贯闻牧扯了扯他的衣袖,总觉心里不太踏实。李冲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贯承溪唇角勾起:“昨日我和之归兄探讨了一首曲子,未曾填词,今日特地赴约呈上,这么说,我也是你们口中强抢民女的贼子了?”
七尘大惊,自家世子何故编出此等谎话?颜之归的侍卫如此厉害,甚至不用人相帮,便能解决的问题,世子不必再掺和一脚。
李冲的心猛地一沉,再看向贯承溪时,眼眸里夹杂着疑惑与紧张,事情的走向怎么变了?
他明明将这些女姬与颜之归的暧昧揭穿,到头来怎么他成了污蔑之人?
都说贯承溪为人温润有礼但性子清冷寡淡,他不相信他真的填了什么曲词,偏偏他无法反驳。
然而,他似乎忘了,自个是来找麻烦的,不是所谓真的来“伸张正义”。更何况,那几个女姬,确确实实不是民家女。
微风拂起贯承溪的墨发,明媚的阳光像是为他镀了层金光,细而长的影子静静地躺在地上,绝世而独立。
男人朝李冲投去目光,笑得温文儒雅:“蓦然初见东庭,百媚生。欣然柳枝雕檐祝蓬松。夜难眠,辗反侧,是惊鸿。道是一缕情丝绕心头。”
在李冲错愕的眼神下,又飘然转身看向颜之卿:“此名为《相见欢》,你以为如何?”
颜之卿掀了掀眼皮,抬眸,盯入男人墨如浩瀚的眼睛,心蓦地快了半分,一股异样在心间弥漫开来。
她抚掌喝道:“好词!好词!若爷是女子,怕是要倾心了!”
贯承溪眼底掩过一抹惊喜,指尖微微攥紧,低咳一声:“之归兄喜欢便好,也不枉贯某熬夜苦思冥想了!”
颜之卿看着贯承溪刀刻斧凿的脸,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早在南颜国便听说过贯承溪的名声,彼时她还不觉什么。直至这两日同他打了两回交道,她有些摸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冲与贯闻牧的脸色隐隐发白,他不得不承认,贯承溪说得是……真的!而他正好踢到了铁板。
可笑的是,此刻的李冲还不知道古时已有人七步成诗。
“贯闻牧。”男人清润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威严。
青衣少年往前迈了一步,施了一礼,语气不辨情绪:“兄长息怒,我这就回府闭门一月,自行领罚。”
贯闻牧轻抬衣袖,摆了摆手。
李冲是真的觉得担不住了,急切喊道:“贯闻牧!”
这一道声音不但没让青衣少年停下,反而使他踉跄一下、狼狈而逃。
“承、承溪世子……”李冲承认,他是有些忌惮他的。
“站住。”颜之卿眯起眼睛,喊住拔腿开溜的李冲,“丞相府的大公子?我们的账还没算完,你急什么?”
李冲忽然眼前一黑,只见扶言轻飘飘闪在他眼前,接着像拎狗一样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悬空丢到颜之卿脚前。
屈辱!
这是李冲最直观的感受。
偏偏还不能发作!
他趴在地上,看着颜之归雪白的鞋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尖深深地陷进泥土里。
“是我弄错了!是我弄错了……”李冲讪讪地开口,眼神乱飘,心口紧张如擂鼓,一下又一下,煎熬万分。他不知道这个嚣张的颜之归打算把他怎么样。
时间缓缓流逝,他依稀感到额头上有汗浸出。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办,那我就提醒你几句吧!”颜之卿不知从哪拿来根玉簪,光滑尖细的一端挑起李冲的下颌,“早闻古时有廉颇负荆请罪,想着一定累得满头大汗吧。
瞧瞧,你现在都流汗了。这样吧,全脱了,背着荆条绕着城东行一圈,这笔账就算了,如何?”
“不不不、这……不好吧。”李冲的语气难得软了下来,“颜公子,您看,要不我明日登门赔礼,这件事就……算了,怎么样?呵呵……呵呵……”
“你不同意?”
李冲的下颌被迫抬了抬,就连吞口水都艰难了些:“不不不、咳咳……”
颜之卿挑了挑眉梢,撇了撇嘴:“算了,爷看你也诚心认错,就……五千两银子吧。”
语气轻飘飘的,拿着玉簪的手也收了回来。
李冲还在脑补自己光着身子在京城东街裸奔的画面,以为颜之归不会打算放过自己,几乎都要含辱认了,却不料还有转机?
几乎是下意识地,李冲使劲点头:“好好好,五千两,我马上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