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后,苏叶来到书房,看到苏崇天正坐在椅子上,苍老的面容沉凝如水,眼中隐含着怒意。
还没等祖父开口,苏叶连忙将一张写满文字的白纸递了上去。
苏崇天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向苏叶:“这是什么东西?”
苏叶恭敬道:“肥皂的配方。”
苏崇天怔了一下,拿起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似乎有些惊愕,又有些不敢置信:“这肥皂的配方,就这么简单?用一些猪油和草木灰就能完成?那些西域商人不是说,只有西方特有的油土才能做出肥皂吗?”
“哪有什么油土,那不过只是那些西域商人放出来的烟雾弹而已。”苏叶笑了笑道,“我可以和您保证,这就是肥皂的配方,虽然不敢说接近完美,但只要让人多试几次,搞清楚步骤和比例,就可以很简单地将肥皂生产出来了。”
苏崇天看着手上的配方,沉默了良久。
虽然他是武将出身,但执掌越国公府这么多年,对于金钱的敏感早已不输给那些大商人。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个配方是真的,意味着越国公府将会多一条广阔的财路,每年至少可以多出上百万金的收入。
这几乎相当于现在越国公府每年收入的两成。
苏崇天完全没想到,苏叶随手一扔,就给苏府带来了如此庞大的一笔钱财。
但此刻他心中并没有那么高兴,反而有些迷茫。
自从苏叶回府以后,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大,大到他都有些陌生,甚至忍不住怀疑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孙子。
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苏叶前后表现的差距,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那上古道门的传承,真有这么神奇?
苏叶面容平静地注视着祖父,心情却微微有些忐忑。
他倒不是害怕祖父质疑这个配方的真实性,毕竟随便找个作坊试几次就可以确定这一点,他害怕的是,苏崇天询问他这个配方的来历。
其实他本不应该这么早将这个配方拿出来,最好提前做一下铺垫,比如先和几个西域商人接触一下,假装自己从他们那得到了配方,然后找个作坊进行实验,等得到成品后,再顺势拿出配方,这样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只是这样一来,他起码还要再拖两三个月。
他等不了这么久,每次看着那些西域商人赚得盆满钵满的样子,他就有些痛心疾首。
这种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金子掉到了别人的钱袋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这么大一笔钱,苏叶觉得自己有必要冒一次险。
要是祖父真问起来,大不了自己就推到上古道门的传承上去。
反正祖父一直以来都是一副认定了自己得到了上古道门传承的样子,用这个做理由,想必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一时间,这祖孙两人的思路居然诡异地重合到了一起。
苏崇天沉默了半晌,将配方收起来,道:“回头我会让人去试一下,如果这个配方是真的,那你就为苏府立了一次大功。以后肥皂收入的三成,都将归你所有。”
似乎是担心苏叶为此感到不满,苏崇天又多说了一句:“你现在还年轻,没有多少管理经验,这么大一笔钱全都交到你手上还有些不太合适。你放心,等你以后更加成熟了,这整个苏府都会是你的。”
苏叶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相反,祖父愿意将肥皂收入的三成交给他,已经让他颇为意外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拿到一两成就不错了。
得到这么大一笔进账,他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抱拳道:“孙儿明白。”
见苏叶的态度依旧恭敬,苏崇天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思忖片刻,道:“过两天,我让李哲去安排一下,将铁山县和水丰县划归到你的名下,以后这两个县就归你管辖,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苏叶大喜,俯身抱拳道:“多谢祖父!”
铁山县和水丰县是越国公府的其中两个封地,各自食邑一千七百多户,虽然算不上最好,但也不算太差,每年可以给苏叶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再加上肥皂产业的收入,保守估计,应该可以达到三四十万金左右。
在这个时代,年收入三四十万金的,已经差不多算是踏入大商贾的门槛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明显就是苏崇天在给他放权。
这说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这位越国公的认可。
看着苏叶喜不自胜的模样,苏崇天冷哼一声,道:“别高兴得太早,昨晚上的事,你还没给老夫一个交代呢。”
苏叶笑容一僵,苦笑一声,道:“昨晚上,孙儿也是没办法啊。严国公世孙邀我赴宴,我也不好拒绝他,只是孙儿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设下这种陷阱,想要引我来对付曾萧,幸好孙儿及时醒悟,没有去招惹曾萧,反而对他表示了重归于好的念头。只是没想到这位曾员外郎对我竟恨之入骨,甚至不惜动用了千牛弩,想要取我性命。说起来,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啊。”
苏崇天的脸色稍有缓和,今早婷岚来找他,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大体和苏叶说的差不多。
他也知道,苏叶当时的决策和选择几乎已经做到了最好,就算把他放在当时那个位置上,估计也不会比苏叶做得好多少。
“曾家……哼,当初老夫都亲自出面道歉了,这曾家居然还是如此不依不饶,这曾玉生,莫非真以为自己坐稳了那内廷三宰的位置不成。就算他真成了内廷三宰,我苏府也不是可以任他拿捏的货色。”苏崇天面色不善道。
苏叶适时送上马屁:“祖父威武。”
苏崇天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还有那严国公家的严平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少跟他接触,整日声色犬马,寻花问柳,没干过一件正经事。严腾那老家伙,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自家孙子都教不好,还敢算计我苏府的人,等老夫哪天有空了,非要去找他理论理论。”
您以前不也是一样吗……苏叶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却不敢在这时候去触祖父的霉头,于是拱手道:“是。”
苏崇天喝了杯茶,呼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心情,随后平静道:“将你和曾萧谈的条件说给我听听。”
虽然婷岚告诉他苏叶趁机狠狠敲诈了曾萧一笔,但具体的内容却并没有说。
苏崇天明白,这是婷岚想给苏叶一个表现的机会。
正好他也很好奇,他的孙子,到底是怎么敲诈曾萧的。
苏叶丝毫不拖泥带水,将自己与曾萧谈出的条件一一诉说了出来。
苏崇天听着听着,嘴角情难自禁地翘了起来。
直到苏叶讲完,他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抚掌大笑道:“好好好,你做得很不错,这一次,曾玉生那小子肯定会肉疼死。就是要让他明白,惹了我苏府的家伙,没一个有好下场!”
曾玉生如今才五十多岁,苏崇天六十多年前就跟着武皇打天下,叫他一声小子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笑完过后,苏崇天抚着胡须,沉凝片刻,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到让曾玉生将你推上宣威将军的位置,还有那六部侍郎的位置,你又打算拿来干嘛?”
苏叶脸色一正,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苏崇天听完后,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叹了口气,似欣慰似感慨道:“我一直都在幻想,有一天你可以成长起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带领整个苏府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你做得很好,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应有的责任与担当。
“你说得很对,在长生门面前,单靠我们苏府,确实有些独木难支。我们也确实需要在朝堂上加强一下自己的声音,寻找合适的盟友了。”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扶手上,轻声道:“可是那朝堂,就是口染缸,红的能变成黑的,白的能变成灰的。这么多年来,我越国公府一直游离在朝堂之外,所以无论你犯了多大的事,都没人可以抓住你的把柄。
“但如果你踏入朝廷这口染缸,那些人就会像苍蝇一样无时不刻盯着你,只要你露出一点破绽,他们立刻就会像闻到腐肉的鬣狗一样向你发难。
“即使这样,你也要走上这条路吗?”
苏叶笑了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够轻松得到的,如果有,那一定是别人设下的陷阱。”
他停顿了片刻,又笑道:“再说了,我身后不是还有您吗?要是真有一天我撑不下去了,大不了脱下官服回家,像以前一样当个为非作歹的纨绔子。”
苏崇天笑骂道:“你这小子,还没开始顺杆爬呢,就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不过既然这样,我就不能给你提供太多帮助了,能走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苏叶怔了一下,随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只有越国公府游离在朝堂之外,才能给他提供最稳妥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