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黔阳考察拍摄地的时候,当地的村民告诉我,取景地不远处有个山头,景色很好。”
文晏导演带着笑容娓娓道来,她并不特别温柔,也并不强势,而是有一种独特的力量感,来自于内心层面的,所以她不必非要有一种强悍或温柔的外在:
“宋梅带着我爬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走过去,很神奇你知道么?它不是那些山头里最高的一个,但你站在那里,就能看见极其分明的两面,一面是寨里的袅袅炊烟,另一面是远山叠嶂,林深雾重。
我站了一个小时,对剧本的迷惑和取舍,渐渐都明朗起来。教育、乡村、诗词,都不及那种鲜明到惊心的对比来的更有力量感李元追求的是诗词,也是对现代都市的否定,王小花追求的是名校,也是对贫瘠侗寨的告别,城市里的人总向往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偏远山区的人则把城市的喧闹作为成功的标志,一代一代人希冀着通过教育走出大山,成为城里人。
我想啊,如果是王小花站在那个山头上,一边是李元追求的梦乡,一边是她成长的侗寨,而在远方的远方,才是她想要去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李元来时的地方。这种追求的错位、对比,在那样一个静谧的侗寨里,在亘古至今,没有城乡之分的古诗词里,会显得格外鲜明和有力量。”
季铭听着文晏并不成章的描述,显然不是打过腹稿的,随性而来。
她最终把原剧本贪多求全的主题,聚焦在了现代人的内心焦虑上在清凉如水的侗寨风光里,在那座山头视野两分的奇妙天象里,通过自然景致和诗词,而不是文字叙说和语言宣教的方式,把这份焦虑表达出来,从观众的眼睛送向他们的脑海。
“所以阿浪的远方就不太合适了?这个新名字是?”
文晏笑的很开心:“那座山头就叫‘遇仙降’大约是他们的侗语翻译过来的,遇见神仙下降的地方。村民传说,他们的祖先曾经在那里遇见过仙人,我想,仙人可能是没有的,但是以李元和王小花在那里经历的思考和转变,他们何尝又不是点化彼此的仙人呢?仙者,人在山中,自在逍遥,不就是我们内心焦虑的答案么?”
对于电影的名字,季铭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不过他觉得这个新名字也挺好。
遇仙降的剧本他看过了,修改的幅度特别大,以李元的人设来说,他不再是个热爱热词的傻白甜了,他只是个人届三十的普通语文老师,在满世界的反对里去追求自己的诗与远方,抵达黔阳侗寨之后,质朴的村民,美好的风光,缓慢的节奏,让他一度认为来到了梦乡,可是王小花对升学的强烈执念,提醒着他,一切都没有改变,阴翳如影随形,他开始跟这个小女孩冲突,他试图强行扭转她的“错误观念”,接踵而来的是村民们的变脸,王小花的诘问,内心观念的崩塌
直到他第一次登上遇仙降,仿古仙人饮酒读诗,却看见了王小花父母挂在树上的银风铃,这是他们定情的地方,王小花的父亲曾经在这里为她母亲唱响侗寨最深情的山歌他拿这个去诘问王小花,他父母的爱情是如此诗意,为什么她却满身俗气?
王小花崩溃了,李元千夫所指。
来支教的女老师齐西,是个遵循现实的人,没有那么多内心的纠缠,她游走在李元和王小花之间,告诉他们在她来看,其实他们才是同一种人,心里有片桃花源的执念在齐西撮合之下,师生两人二度登上遇仙降,一个看左,一个看右,李元跟一个13岁的女孩,剖白内心,王小花也第一次告诉他,她父母希望她可以去京城读大学的遗愿。
在悠扬的侗族山歌里,李元终于意识到,他追求的诗词和远方,也成为了他执念和焦虑的一部分,而不再是救赎。王小花则在自己的歌声里,想起温柔的父母和这片土地的美好,他们都迷惘了。
齐西促成小学去参加县里的合唱比赛,并一路走到全国大赛,在这个过程中,李元和王小花,都重新思考了对于侗寨和都市,关于内心和外力的问题。
心在桃源,哪里都是远方。
父母的爱,不问去处来时。
尽管没有拿到全国冠军,但回到侗寨后,李元和王小花带着亚军的奖牌三上遇仙降,告诉王小花的父母,外面也不咋样,他们就出去随便耍了耍,就拿了个第二名。
在剧本的最后,李元留在了侗寨小学,还成立了一个诗社,自在随性地告诉这些山村的孩子,诗里不仅有陶渊明和李白,也有韩愈的劝学,有李贺的男儿豪气闹市深山,他们终于有一天会有自己的选择。
而王小花,没有参加。
“半个大团圆吧,哈哈,”文晏点了点剧本:“懂了跟做到,仍然是有区别的,故事里这短短一年时间,我相信不足以让他们成为知行合一的圣人,日子还是那么过,但对内心的思索曾经来过。”
“呼”
高手,这就是高手。
“所以我要演一个8岁的,业务能力很强的,文艺青年的语文老师?”
“哈哈,是的,你其实一开始觉得你太帅了,不过后来我想想,帅也挺好的,本身帅也会给你带来很多枷锁,加重你内心的焦虑和压力,而且这部戏肯定是风景如画,美人在画中,也很赏心悦目不过这个十岁左右的年龄差,还有阅历上的积累,你恐怕就需要自己努力一下,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没有问题的。”
季铭抿着嘴想了想,点点头:“什么时候开机?”
“6月底,你放暑假那会,拍一个半月左右,黔阳山里和市区,两处拍摄地。怎么样,你觉得可以么?”
“可以吧,反正放假之前肯定考完了。”
“考什么?”
“英语六级啊。”
“”
文晏嘴角抽了抽,这熊玩意不太好对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