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三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影，静静地负手而立，就好像在等待方雨横的到来。

站在中间的那人，与几分钟前被方雨横诱杀的西装男，赫然是一模一样。

死局。

这是没有一丁点生机的死局。

凭借陷阱与运气，榨取身体的潜能，方雨横才堪堪“杀死”一个西装男。

然而，此时此刻，本应被电成焦糊的人，正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不仅如此，甚至还带来了更多敌人。

以一敌一，尚且九死一生，以一敌三，只会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心知如此，但方雨横仍然摆出了戒备的姿势，同时，不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思考着自己的能力，试图找到，也许根本不存在的，一线生机。

奇怪的是，以往杀伐果断的西装男，这次却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

局面诡异的僵持着……

“放心，我们没想杀你，这里已经不是可以杀你的区域了。”

打破僵局的声音冰冷而平淡，像从石板里戳出来的刀尖。

这是方雨横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不久之前，声音的主人才在高压电流下变得焦黑。此时再听到这声音，耳道与胸腹，似乎都结了一层霜。

“毕竟，要杀你的话，用这个，要方便得多……”

西装男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他的配枪，对准方雨横，咔擦一声上了膛。

看着面前的枪口，方雨横浑身僵硬，冷汗从额角滑下。

西装男抽动嘴角，笑了出来，他松开握柄，让枪在手上转了一圈，把它递向方雨横。

茫然地接过枪，方雨横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还是对现况摸不着头脑，但照现在的局势来看，西装男似乎对自己暂时没有敌意。

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但面前的三人仍然没有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期间，方雨横一边回忆着西装男刚刚说的话，一边察看手中的枪。

他先检查了枪的保险，随后退出了上膛状态，确认了弹匣中的子弹数量之后，把枪装进了衣兜里。

这时，头顶的路灯忽地开始闪烁，炸出一串火花之后熄灭了。

紧接着，一整条街道的灯光都暗了下去，一个男人出现在街角，身着一袭黑色风衣。

西装男抬起头，向着街角开口：

“唯一者（The one）！按照《协议》，我们要带走这个新觉醒的人类。”

男人的面孔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打量方雨横，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风起，把落叶卷上天空，接着簌簌落下，再看时，唯一者已消失不见。

街道重返光明，方雨横回过神来，将“唯一者”这个称呼，以及那件黑色风衣，牢牢记在了心底。

西装男上前，朝方雨横伸出手。

“打打杀杀这么久，我们终于能聊聊天了。”

方雨横也伸出手，与之相握，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依然记得，西装男所代表的立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看着那双墨镜后的眼睛，方雨横开口道：

“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

西装男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块般冷漠的笑容。

“你可以叫我史密斯（Smith）。”

他向着另外两人抬了抬手，接着说：“我们是……，特工。”

一辆黑色汽车驶来，停在路边，史密斯走上前去，拉开车门。

“我想，方先生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路上再好好聊吧。”

方雨横本想继续打探些情报，却看到另外两个特工绷紧身体，朝着自己走来。没有反抗的余地，在两人眼神的催促中，方雨横上了车。

汽车缓缓启动，驶出这小小的城市一隅，进入了霓虹氤氲的主干道，把西区公园地铁站远远地抛在身后……

看着车窗外流梭的繁华，方雨横一时无言。

【本阶段剩余时间：2小时】

下午六点，正是街道最热闹的时段，东海岸早早入夜，太阳落下，繁华的灯火日轮升起，在大都会的版图里，镶上片片琉璃。

城市是无眠的，当白昼的面孔疲倦了，它就换上另一张面孔。

白昼里，太阳公正无私，把温度和光芒洒满每一寸土地；夜色下，霓虹灯支离破碎，让香槟与地狱毗邻而居。

当上百双舞鞋跺起发亮的金粉，一墙之外，流浪汉的的尸体正跌进阴沟。

八万千米的公路没有把任何东西连起来，那一条条路灯点亮的纵横交错，不过是把人间悲欢切成两半的刀口。

玛莎拉蒂停在路边晃动，失落的上班族走进便利店，买他的最后一餐。

独居的中年人醉死在巷尾，逐梦的歌手走上街头，开始他的第一次演唱。

然后，一辆汽车平稳地驶过这一切，把哭声扬起的尘埃碾进轮胎里，留下心不在焉的轨迹。

“你有没有试过停下来观察这个世界？”

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史密斯突然开口说道。

“然后震惊于它的美丽、规整，以及几十亿人生活在其中……碌碌无知。“

方雨横扬了扬眉毛，震惊于这段话里的中二劲儿，没有回话，只是转过头去，看了看史密斯。

他依然望着窗外，墨镜盖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

“你知道吗？在最初……这个世界是被设计成没有痛苦的完美世界。所有人生活在其中，幸福美满。”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但美满变成了一场灾难，很多人接受不了这样的世界，逃离了这里……”

方雨横茫然地听着，忍不住发问道：“这是哪个民族的远古神话吗？”

史密斯笑了起来。

他看向方雨横，回答道：“不，这不是神话，而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方雨横沉默了一阵，继续问道：“……那么，他们去哪了？逃离这里的那些人”

史密斯逐字逐句地回答：“他们去往了，他们所认定的，另一个现实。”

另一个现实？！

方雨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立刻回想起了，在监控室中，自己看到的那段录像——就仿佛现实……被修正了！

方雨横尽力表现出平静的神情，他顺着史密斯的话往下问：“什么意思？这里不是现实吗？”

史密斯不屑地一笑，针锋相对，用问题回答问题：“那么，请问什么是现实，你要如何定义现实？”

无言以对。

沉默一会儿，方雨横对着空气低声呢喃道：“……现实是，无可取代的东西。”

史密斯不置可否，反问道：“对每个个体来说都是如此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实又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呢？”

“很奇怪吗？对人类来说，你们自己是万物灵长；对这个星球上其他生物来说，你们则是万毒之首。这不就是两个迥异的现实吗？”

“这是偷换概念……”

“说到底，你们所谓的现实不就是这样？当对的变成错的，黑的变成白的，虚幻的变成真实的，现实也就改变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方雨横放弃了争辩，放倒身子，靠在座椅上，看着第一阶段剩余不到一半的时间，心里开始有些焦灼。

史密斯却没打算放弃，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看向方雨横。

“你会明白的，只是这个故事稍微，有一些长。”

“首先，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曾经思考过，也许你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骗局？”

史密斯问到。

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

-

就在同一时间，不远处的高楼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呼叫总机，这里是司薇琪，目标已确认，车内有四名特工，行动是否继续？”

她有着一头白发，身着黑色风衣，肩上扛着一柄筒状武器。

她透过瞄准镜，牢牢锁定住了方雨横和史密斯乘坐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