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听到这个名字，弗兰克林摇晃着脑袋，发出了一种饶有兴致的声音。

方雨横并不清楚，弗兰克林的世界中是否也有这本书。毕竟他戴着头套，看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是一脸茫然，还是真的饶有兴致。

接着，弗兰克林慢悠悠地说道：

“那么，这位浮士德先生，听说你来到轮回世界，并不是因为，你原本生活的世界被毁灭了？”

听到这话，方雨横心里一惊。

他细细地回忆起来，在他告诉雷九自己事情之后，他一直与雷九待在一起，但雷九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队长。

弗兰克林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样的话，我有几个问题想……”

“等等！”

方雨横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在你问我问题之前，我想更多地听你说一说，关于轮回世界的事。”

“哦？……雷九没有和你说明情况么？”

“你想要打探‘我降临轮回世界’这件事的更多细节，那么，作为交换，我向你打探关于‘轮回世界’的更多细节。这很公平吧？”

“……”

弗兰克林沉默了，头套朝着方雨横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是在观察方雨横。

“成，有够公平的。那你想知道什么？怎么变得和我们一样强？怎么用丝线操控直升机？还是……”

说到这，他硕大的汤圆脑袋忽然凑到了方雨横耳边，油腔滑调地悄声说道：

“还是说，你想和我打听‘教授’的联系方式，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么做的话，会死得很惨的。”

“……”

这次轮到方雨横沉默了，他看着面前的汤圆头，不禁怀疑，这难道是终舟队的傀儡战术吗，真正的队长藏在暗处，培植一个虚假的队长，来吸引敌人的注意。

“……不是，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轮回空间的‘起源’。”

弗兰克林挺直了腰背，无言地看着方雨横，连肢体语言似乎也变得严肃了很多。

“其实，这也不算是个秘密，等你回到‘永恒之都’以后，官方给你提供的指引程序里，自然会包含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既然你现在提出来了，作为交换，我就再给你补充一些，指引程序里不包含的内容吧。”

方雨横呼吸渐快，他点了点头，说道：

“首先，最明显，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我想知道，包括轮回空间在内的，这一整个体系，是否是被某人或某物所创造的，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东西，在管理着我们？”

弗兰克林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组织语言。

不过，他实际上放低的，并不是脑袋，只是一个头套，所以，为了做出低头这个动作，弗兰克林不得不抬起手，捧住自己的汤圆头。

一时间，机舱里谁也不说话了，只有躺在地上的雷九，有节奏地打着呼噜。

哗啦。

教授翻过一页书，看向方雨横。方雨横也转头，疑惑地看向了她。但，女孩却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浅浅一笑，又把视线移向了书本。

“很久很久以前……”

弗兰克林忽然开口，把方雨横的视线拉了回来。

“原本一片虚无的宇宙中，开始有了存在的存在。有了能量，有了物质，有了时空。但是……就好像这片宇宙中，曾发生过的所有现象一样……”

方雨横目光一凝，想起雷九不久前和自己说的话，开口接道：

“……存在，也注定会消亡。”

队长歪了歪头，脸隐藏在头套下，看不出表情。

他接着说道：

“是的，存在注定会消亡。

随着时空的发展，这个世界从虚无中诞生，从稚嫩走向成熟，从成熟走向衰微，复而，一切存在终将崩塌，万物注定重返虚无。”

说到这，弗兰克林一改油腔滑调，头套底下的声音，显得愈发严肃而庄重。

“这并不是一场灾难，而是所有存在必然的归宿。”

”它就像火是热的、冰是冷的一样理所当然，且无可抗拒。它将在不同的世界，以不同的形式发生。但有一点确凿无疑，那就是——它会无可避免地，给所有世界，带去一场终极的末日。”

方雨横轻轻垂下了眼帘，感到机舱里的空气，变得格外压抑。

“但是，在所有世界的末日到来之前，有人预知到了这一切……”

弗兰克林忽然停顿了一下，往机舱中央踱了几步，提高了音量。

“……确切地说，是无数先行者，依靠各式各样的手段，突破了小世界规则的束缚，达到万象之境，窥见了大世界的真实面貌！”

被队长的热情感染，方雨横的心跳随着他的语速快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机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事，看向了机舱中央的队长。

“他们之中，有天赋异禀的术士，有最顶尖的科学家，有技艺精湛的工匠，有寻根问底的学者，有深挖世界的哲人。”

“于是，他们跨越世界，彼此间取得了联系，并一同聚集到了这个地方……”

弗兰克林跺了跺地板。

“聚集到了，轴心世界——一个在概念上……最靠近末日的地方。此后，他们便开始合作，尝试用各种办法击败、消解，或者至少，减慢末日进行的速度。”

“他们的一些尝试成功了，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末日的反噬。”

“灾难化身成怪物，袭击了这些先行者，他们损失惨重。这也使他们意识到，除了不停歇的研究之外，他们还需要另外一件东西……”

这时，飞机似乎遭遇了气流，机舱一阵摇晃。

在剧烈的摇晃中，弗兰克林忽然张开了双手，对向了机舱里的所有人，玩偶头套高高扬起，流露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那就是，军队！也就是，我们这些轮回者。”

“理论之外，还需实践。他们需要一支军队，来保护他们，来践行他们的救世理论。”

“于是，为了召集和管理这支军队，一个名为‘事相干涉系统’的庞大工程，被创造了出来。

集无数魔法般的科技于一体，收纳无数堪称神迹的仪式于其中，让无数超脱人间的天才耗尽心血。”

“在时间之流中，无论过去或未来，它都是人类最伟大的造物。”

“依靠它，先行者们派遣军队，践行理论，以期能够逃离末日，并将无数小世界连为一体，从而形成的世界系统……”

”……即是，轮回世界！”

说完，队长便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方雨横。

方雨横想回应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口。太多超越常识的知识，太多超乎想象的说辞……难以相信，却没有更好的解释。

弗兰克林的话语像一记重锤，把方雨横敲进了混乱的涡流中。

他双手合十，放在嘴唇前，苦闷地思索着。但是，他也隐约明白，无论怎样的思考，都不可能帮助爱丽丝，摆脱掉进兔子洞的焦虑，想要走出覆盖着无数重压的迷雾之沼，唯有……亲自去见证一切。

回过头来重新考虑，方雨横有些明白了，为何这些事情，轮回空间没有让轮回者在第一时间知道。

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思考得太深太远，很容易就会被压垮。

要让战士重新爬起来，需要的不是远离人间的崇高职责，也不是超越常识的究极绝望，而仅仅只是——近在眼前的生存危机。

所以，不管怎样，最要紧的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下定了决心，方雨横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一切迷茫都退进了心底。驱使身体的，便只剩下了一个欲念。

方雨横抬头，看向弗兰克林。

“那么，接下来，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一股恶寒忽然爬上背脊。

冷汗从额角滑下，方雨横立刻站了起来，环视整个机舱。飞机依然平稳地飞行，但是，某种不对劲的感觉，却已像蛛丝一样，布满了每一个角落。

这一瞬间，弗兰克林也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倒在地上睡觉的雷九，一个鱼跃跳了起来，从衣服里抽出一柄匕首；教授忽地合上书，眼中的笑意消失一空，只留下凝重和警惕。

敌人身在何方？

方雨横深吸一口气，轻轻移动着身体，一点点远离机舱的墙壁、窗户，和晦暗无关的角落。

他知道，有什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