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颗孢子，从弗兰克林的头套中长出，沿着丝线爬向墙壁。

机舱的墙壁上，旋即浮现出了许多白色的纹路，看起来颇像某种芯片。孢子在纹路中蠕动流淌，好似芯片里的数据流。整块墙壁也随着它们的流淌，发出整整嗡鸣。

在嗡鸣声里，方雨横感觉到，自己手臂的皮肤一阵酥痒，好似被无形之物轻抚。

这是强电磁场产生的征兆！

“相邻的相位空间，已经全部都被我锁定了！”

弗兰克林轻轻一勾手指，最后一道纹路划刻完成。

空间……被锁定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松弛，方雨横瞥了一眼身边的雷九，轻声问道：“空间被锁定了，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摆脱那些怪物了吗？”

雷九摇了摇头，回答道：

“队长只是，封锁了它们其中一个入侵通道而已。现在，它们依然在伺机而动。一旦被这些怪物盯上了，就绝对无法轻易摆脱，因为……”

哗啦！

几根藤蔓坠着一件东西，滑落到了两人中间，打断了雷九的话语。

“因为，它们根本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生物。它们是末日的化身，是活着的海啸，是呼吸的风暴，是灾厄，是现象，是这个宇宙针对你的恶意。”

弗兰克林的声音响起，接上了雷九的话。

“它们的本体，并不是钢筋铁骨的鱼人，也不是能够转移相位的水渍。末日不在现实中，末日的化身也并未与我们处于同一个界面。”

“你看不见它们，也听不到它们，更无法摆脱他们。”

“想要安然度过，只有一个办法……”

藤蔓一点点解开，露出了里面的物品，方雨横伸手拿住，抽回到眼前，细细地打量它。

弗兰克林的讲解仍再继续，此刻语气略显狰狞。

“……那就是，把它们向你投来的所有灾兵，全部——屠杀殆尽！”

咔擦！

用力给手中的漆黑冲锋枪上了膛，方雨横的目光渐冷，迎向弗兰克林的视线，战意像冰寒的石头一般，镶嵌在瞳孔里。

如果细看的话，他这时的神态，竟和史密斯特工，有七八分相像。

“我明白了。”

随着危机逼近，在死亡与生存的激流中沉浮，方雨横感觉到，封印在意识之海底部的“黑祸”，也开始变得不安分了。

但方雨横并没有选择去压制它们。

他反而引导着这一丝丝的暗流，突破【深度学习】的封锁，灌注进自己的意识中。

方雨横隐约感觉得到，在这个生死一线的场合，越是压制潜意识中的律动，被封印之物的反弹就会越严重。说到底，其实释放“黑祸”的，不是其他人，而恰恰就是方雨横的恐惧与危机感。

“黑祸”的原主人——史密斯的特工的意识，早已被搅碎了。

此时此刻，“黑祸”所表现出来的自发性，实际上只是“黑祸”中蕴含的记忆碎片。它们借助方雨横的意识，作为载体，以人格“幻肢”的形式，残存在方雨横的意识之海中。

在方雨横的主动引导下，这些从人格碎片里溢出的黑流，被主体意识包裹着，溶解消化。

旋即，无数的战斗经验，与枪械使用技巧被剥离出来，与浇灌进主体意识中。而那些蠢蠢欲动的贪婪，嘶吼咆哮的愤怒，则被视为杂质，经历再一次的粉碎与清洗。

但这种剥离，也并非是绝对精准的，经验中躲藏着情感，技巧中隐晦着欲望。

变得强大的同时，作为代价，方雨横也在朝着怪物转化。

不过，假如不愿面对异化和扭曲，方雨横早已死在了母体世界中。而今，他依然活着，因为，他早已做出了选择：

要么纯洁无瑕地死去，要么带着伤痕面对希望。

我，选择希望！

随着“黑祸”的浇灌，肌肉神经中的厮杀本能，再一次扩张增殖。

方雨横体味着躯干内跃动的战意，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母体中，好似又成为了手握神权的异端。

不过，这毕竟只是错觉，虽然意识变得强大了，身体却仍孱弱如故。

所以，能够仰仗的，就只有……

方雨横握着枪柄，指尖滑过准心，沿着枪管轻轻滑动，细细地感受它的所有偏差和弧度。

他发现，这把枪的做工难以置信地精良。

对于方雨横本人，他使用枪械的记忆并不多。但是，和他结为一体的特工史密斯，却是母体麾下顶级的杀手，不仅精通母体数据库中的所有武器，还拥有无数次开枪射杀的经验。

通过吸收溢出的“黑祸”，这些记忆便深入骨髓地印进了脑海里。

把冲锋枪端到眼前，方雨横立刻循着本能，做出了几个完美的瞄准动作。

但随着这抬枪这个动作，方雨横皱了皱眉头，发现枪的重量不太对劲。他退出弹匣一看，果不其然，弹匣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颗子弹。

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弹指点在弹匣。

“黑蝎-SMG，单兵魔改短机枪，挺不错的玩具。殖装陶瓷制成的枪身，枪膛和弹仓固化了七次加护仪式，是新人轮回者常用的武器。”

站在方雨横身旁，雷九轻声开口。

“但与制式装备不同的一点是，这件玩具，显然被术士处理过。它的弹匣上，额外固化了一个C级奇迹——以太具现！”

随着一阵熟悉的力量波动，弹匣竟被一颗颗子弹填满，方雨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不需要额外携带弹药，只要……”雷九接着说到。

“这种力量，是什么？”方雨横压下情绪，粗暴地打断了雷九。

雷九挑了挑眉毛，定睛打量了方雨横一番，似乎十分诧异。

“怎么，你已经觉醒天赋能力了？”

方雨横点了点头，但没有进一步说明，而是低下头思索了一阵，考虑到自己实际上还完全不了解轮回世界，他选择不透露更多情报。

“这种力量……就叫做，以太。”雷九看着方雨横的眼睛，郑重回答到。

以太？

光的传播介质？组成空间的意识流？天空元素？假想物质？

听到这个答案，方雨横脑海中满是疑惑。

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却有更多的问题紧随其后地冒出。轮回空间的秘密，就仿佛未知事物组成的多米诺骨牌，永远无穷无尽地绵延伸展着。

沉吟了一阵，方雨横再次开口道：

“它为什么要叫以太？以太的实质究竟是……”

但，就在这时，雷九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放到了嘴唇前，示意方雨横安静。

方雨横心中一沉，侧耳细听。

一种奇怪的声音浅浅回荡着，不知持续了多久……

啪嗒！啪嗒！

像暴雨拍打雨棚，又像冰雹敲击窗户，声音每响一次，方雨横就能感觉到，脚下的机舱地板便随之微微震颤一次。

起初，声音的频率并不高，响一阵，就停止一阵。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演变成了****一般的咆哮。更重要的是，方雨横看着覆盖舱体的一层苔藓，忽然想起，这层苔藓甚至还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锃！

雷九抽出匕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方雨横的问题。

他转而叮嘱道：

“子弹打空了的话，往弹匣注入以太就可以补充了，等舱门开启以后，尽量保护好自己，不要靠近我。”

说完，雷九就紧握武器，转向飞机的舱门方向，紧抿嘴唇，不再说话了。

舱门要打开？

听到这话，方雨横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弄明白雷九的话，但他还是越过雷九，本能地往后挪去，尽可能远离舱门。

“好了！小伙子们，准备好面对疾风了吗？”

队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如既往地浮夸，丝毫听不出紧张的情绪。但除了他以外，机舱内的其他人，都像即将崩断的弦一样，全神贯注地警惕着舱门。

没人回应弗兰克林，但他一点也不介意，似乎早已习惯。

弗兰克林轻轻抬起手，扯了扯丝线，随后……舱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