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方雨横轻轻举起双手，看着弗兰克林和千叹，开口问到。

“你直视了吧？”

千叹紧握口琴，杀机频现，严肃的神情不似作伪。

“什么直视？”

方雨横皱起眉头，疑惑地望着她。

“你没有听到，你有没有看到，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声音，那些让人作呕的画面？你有没有接收到，末日朝你脑子里灌的迷魂汤？”

弗兰克林的声音响起。

他脸上的头套，依然是没心没肺的笑容，手中的血鞭，却已经开始轻轻蠕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方雨横的头颅。

听到这话，末日入侵的记忆一闪而过，方雨横不由得愣了一秒。

回过神来时，他恍然意识到，这一秒钟的沉默，已经出卖了他。此时此刻，弗兰克林已开始朝着他走来，千叹的口琴也已经放在了唇边，蓄势待发。

这样的情况，已容不得他说不了。

“是的，如果这些东西和直视有关的话，那我的确是直视了。”

方雨横无奈说到。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虽然你的确直视末日了，但是你依然是你，不曾改变？”

“得了吧，上一句才说自己没被腐化，下一秒就暴起杀人，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见了不少了。”

千叹不以为然，眼帘轻垂，琴声悠扬。

半透明生物便随声而动，开始围绕着方雨横打旋，缓缓逼近他。

方雨横汗毛直立，后心一阵阵发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但是，我确实没有……”

咔！

弗兰克林从白大褂里摸出一个注射器，闪电般地往方雨横脖颈上一刺。方雨横只觉颈侧一疼，像被火花溅到似的，他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按，却按了个空。

“确定没有被腐化的话，就放心大胆，让我们给你验证一下吧。”

捏着注射器，弗兰克林一边说，一边把它在空中晃了晃，那里面漂着几点猩红，是方雨横的浅浅一层血水。

接着，弗兰克林把血滴进了一支试管，试管内是清澈的透明液体。

方雨横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口琴声兀地一扬。方雨横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像浆糊一样限制住了他的躯干四肢，甚至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艰难。

方雨横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祷，“验证”能有一个好结果了……

随着血液滴落，方雨横的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只见血液落进管中，立刻扩散开来，把整支试管里染红。但很快，液体又剧烈地沸腾起来，红色开始一点点变淡消失。

没过多久，液体就恢复了澄澈，红色像是从未存在过。

弗兰克林抬起试管，凑到头套前。他摆出“仔细观察”的样子，仿佛汤圆上的两个小黑点，还真就是他的眼睛似的。

过了半晌，队长似乎也没看出什么来。

“没有沉淀物，没有异常色泽，一切正常。”

看着这支试管，弗兰克林啧啧称奇。接着，他把试管收进了白大褂里，然后朝千叹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开方雨横。

千叹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停止了吹奏。

曲子刚停，方雨横周围的空气便恢复正常，他身体一松，跪倒在地上，脸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看来你身上的秘密真不少呀，浮士德先生。”

弗兰克林走上前来，把方雨横从地上拽起。

“我有点看不懂了，你们干嘛……咳咳，干嘛这么紧张，直视末日有什么奇怪的吗？”

方雨横哑着嗓子，边咳嗽边问。

千叹和队长对视一眼，嘴角抽了抽。她叹了口气，向方雨横解释道：

“你要弄明白，末日不是某种具体的存在，而是一个概念，一个具有强大感染能力的概念。”

她举目望向不远处，目光幽幽，鱼人依然成群结队地涌来。

“万物皆临毁灭，对于我们这些逃过一劫的轮回者来说，末日就是我们的囚笼，末日好比我们的宿命。”

随着她挥手一指，透明的气旋在墙壁的裂口处炸开，把一众小型鱼人推出机舱。

“它追随我们而来。”

“并且，当身为轮回者的我们，与末日接触的之时，我们的一部分——属于我们，但我们却无法支配的那一部分，也势必追随它而去。”

裂口正前方，弗兰克林把血鞭融化，注入到墙壁里。

血色液体与孢子结合，开始增殖异化，形成了肌肉纤维一般的组织，像爬山虎一样肆意生长，并固结在墙壁上。

看着这一幕，千叹呼吸渐快，她接着说道：

“我们和它们一样，都是玩弄规则，扭曲世界的事物。”

“这样的我们，一如清风，一如流水。外界是圆，我们便能成圆；外界是方，我们就能成方。没有一种规则，可供我们凭依，没有一个世界，可以让我们安居。

“身为秩序的叛逃者，能够保护我们的，就只有……”

说到这，千叹抬起手中的口琴，轻轻吹奏。熟悉的以太波动开始回转，在悠扬的旋律中，不见形体的生物朝着墙壁飞去，钻进了血红的肌肉组织里。

接着，那些肌肉组织就像获得了意识死的，开始蠕动牵拉，将墙壁粘合在一起。

“以太……”

方雨横出神地望着这一切，口中呢喃。

“是的，以太。”

放下口琴，千叹接着说道。

“虚无的空想，不存在的存在，概念之物质，这就是以太。以太之名，意味着超越现象的力量，意味着修正概念的权能，意味着……”

“我们能够选择，属于我们自己的——规则。”

一边说，千叹一边用指尖点在口琴上。接着，她轻轻抽出了一束光芒，光芒像丝带一样，无声地垂下，又随着吹来的风，起起伏伏。

“以太，是交由它的主人来定义的概念，是约束清风的峡谷，是装载流水的茶壶。”

千叹手指一松，光芒脱手飞出，向着方雨横飘来。方雨横伸出手去，指尖刚刚碰到光芒，它便在一瞬间，碎裂消逝了。

看着指尖残留的触感，方雨横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轮回者与自己的世界割断了联系，而那个世界，本该在概念层次上缔造规则，约束我们作为‘个体’和‘生命’的存在。”

“与此同时，单独纯粹的存在本身，是无法维系其自身的。”

“所以，我们轮回者，实际上是无概念的游魂，只有在新的概的念约束下，才能继续活下去。”

方雨横紧紧盯着千叹，试探着说到。

“而以太，就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概念物质。”

千叹挑起嘴角，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

“看来，我也没必要再多解释什么了。”

方雨横回以一笑，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么说来，末日作为另一种庞大的概念，能够吞噬和异化轮回者，也就不奇怪了。一旦自身的以太崩溃，被纳入末日的概念约束下，我想，我大概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吧。”

说着，方雨横指了指地上蠕动的触须。

听到这话，千叹却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回应方雨横。她先是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悲凉。

“不，你不会变成它们。你会变成，更可怕，更可悲的怪物。到那时……”

千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方雨横。

“我会亲手杀了你！”

闻言，方雨横心中一惊，挑了挑眉毛，正要说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修补完墙壁，弗兰克林急匆匆地转过头，朝所有人大喊：“末日侵入指数异常增长，它们要开始下一阶段的攻击了。所有人小心！”

“有大家伙……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