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都是这样冷血无情的吗？”文琼英的声音很轻，飘进文暄妍的脑中。

“奶奶这不是来跟妈妈和解了，你应该高兴啊，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文暄妍有点不解。

“二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要牺牲她的幸福？”文琼英无法理解。

“这个…这个，其实原因有点多，可能是老一辈的固有思想，毕竟中国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有重男轻女的陋习，今天这种场面也正是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引起的。还有，爷爷太好面子了呗，才会一时糊涂做下错事…”

文暄妍的话还没说完，文琼英就打断她的话“一时糊涂！哼，说的好听。”

“琼英，你怎么了？不要记恨你的长辈，他们都有自己的难处，才会做一些看起来不好的事情，你要理解他们。”文暄妍赶紧为自己的长辈们解释。

“难处？”文琼英的声音都充满了轻蔑“我还真没看出来他的难处。”

文暄妍心里也没办法真心为爷爷开脱什么，只能说“他是老思想了，以前有些人家生了女孩子还会当场就掐死或者扔了的都有，所以，爷爷他只是…”

“他只是不配为人父，也不配为人爷爷！”文琼英小声的说。

文暄妍忽然发觉她的不对劲，“琼英，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否认一个人的全部，不要这样，会钻牛角尖！”

“是吗？”

“对啊，你看姥姥，你看奶奶，你看看妈，你看看你的叔婶舅姨，他们不都是对你好的不得了吗？你不能因为一片树叶黄了，就觉得一棵树都死了！琼英。”

“可是，那一片黄了的树叶最让人心痛不是吗？他已经卖过一次自己的亲生女儿，现在又想折腾死他的亲生孙女，我在这个家里能有什么好？”

“别瞎说，你很快就就不和爷爷一起住了啊，爸爸回来后你们一家就会搬出去住，那时候爸爸妈妈都会爱护你，保护你，会很幸福的。”

“你当我眼瞎？我出生的时候爸爸是什么态度我看的很清楚。”

“那是，那…那是他一下子还没转过弯来。爸爸不对你好对谁好啊，你别瞎想。咱们还是要生活的阳光点，积极点。”

“我想自己应该没办法做到。”

“不不不，你可以的，不要这么极端，这样对你不好的，真的，不要再走这样的路，很辛苦，很辛苦…”文暄妍忽然明白老万的话了，原来这个时候总是忍不住会想去改变一些既定事实，自己本来就是这样不近人情，性格极端又别扭的人，现在却在努力挽回，有什么意义呢？历史总会沿着他的路线往下进行，自己的着急担忧并起不到任何改变。

“可是我装不下去啦，对不起…”

说着文暄妍看到她心上浮现出了一朵花，不同于宋玉的那朵，这是一朵繁茂且艳丽的花，可是现在，一片本来属于这朵花的花瓣从花茎上整片掉下来，漂浮翻滚。文暄妍伸出手去，接住它，这本事一片鲜艳粉红色的花瓣，现在已经接近透明，仿佛要消散。然后文暄妍惊讶地发现，这片花瓣在自己手中竟然恢复了一点点颜色和生机，然后摇摇摆摆的晃进自己的心窝，自己的心上也有一朵花，它在那里安了家。

这难道，就是老万说的“找到丢掉的自己”？最开始轻易丢失的本心，就用这种方式再还给自己的心？好像很神奇。那么这一片花瓣代表了什么呢？是一部分亲情吗？想想自己好像真的对亲情很淡漠，就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丢弃了它吗？

文暄妍靠在院里的凳子上，半躺着，百思不得其解。

妈妈在修整了两天后，终于踏上了去奶奶家的路。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平静，一切如常。

妈妈刚回来时，爷爷还拉不下面子，在自己屋里猫了好多天，才慢慢开始跟妈妈说几句话，妈妈对他倒是没什么不同，依然该如何就如何，做足儿媳妇的本分。爷爷对于文琼英的态度就只能用凉凉来形容，看到了也很少说话，更别说抱抱她、逗她开心了。连孩子生病也只是看两眼，说一句“快去医院吧！”，这样而已。不同了的一点是，他开始天天唠叨三叔和三婶子赶紧生孩子。

奶奶则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整个人说话多起来，笑容也多起来，对文琼英格外的好，没事了就抱着、哄着、伺候着，还会经常抱着她出去串门，很自豪的说“这就是我大孙女，看看多可爱，特别爱笑，可好带了！”奶奶跟妈妈的关系似乎好不少，但还是没法亲密起来，毕竟思想差距太大。奶奶还总会三不五时的劝说爷爷凡事多想开点，但是收效甚微。

三叔和三婶子都找了工作正正经经的忙起来。不过每天吃过晚饭两个人都会乐呵呵的到自己屋里蜜里调油一番，爷爷一直在耳朵边催促的生孩子的事却是被搁置下来。一来三叔三婶子都刚开始工作，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在起步，家里的情况生个小娃娃就会捉襟见肘，二来两个人二人世界还嫌时间不够，怎么会要个小拖油瓶来打扰他们，三嘛，三婶子真真被上次妈妈的事情吓到了，她从心里担心自己如果也生个女孩怎么办。所以，对着爷爷的着急碎碎念，他们都是拖字诀了事。

四叔这眼看着也快20了，他自己被家里惯得没边，一点没感觉。妈妈旁敲侧击了他几次，意思就是四叔年纪不小了，可以出去找个正经工作尝试独立了。不过爷爷奶奶不着急，觉得跟着一起干农活也可以，就算不干什么也都无所谓。爸爸和三叔都会给家里补贴家用，四叔也就享受的心安理得，混的一天是一天。哎，是个愁人的叔叔。

小姑这才14岁，爷爷竟然开始关心起给她说媒了。文暄妍实在没法接受，14岁，对于她来说，那是还在上初中的豆蔻年华。在她的认知里这时候开展恋情那就是早恋，被发现了会被父母吊起来打的那种，谁知在这个时代女孩子的14岁就要面临出嫁了吗？这个年纪就应该上学的不是吗！小姑倒是一直都懵懵懂懂的，爷爷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姑已经可以熟练地在田间地头干活，回家烧火做饭也不在话下，操持一个家也有模有样的，本来还带着稚嫩的脸庞，慢慢的沾染了成熟的风韵。村里比她大一些的女孩子，有些还真的已经说好了婆家，小姐妹们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拿这个打趣。青春期的女孩子，永远都是一个样子，无论在什么年代。

二姑，她倒是清净了大半年，没怎么在娘家出现过，除了过年过节必不可少的拜会。就算是必须来的日子里，她也不复往日的跋扈，知道夹起尾巴来做人，多吃饭，少说话，事情办完立刻走人。妈妈和她没有再起过冲突，不过文暄妍从二姑的眼中看到过好几次不甘和愤怒，所以和平是暂时的，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不过想想二姑也是个可怜人，这样表面的安稳能维持多久算多久，不去戳破了。

妈妈也重新上班去，每天忙忙碌碌的，回家早了就和三婶子他们一起做做饭，全家在一起吃吃饭。奶奶家的生活依然清苦，好在三叔也给家用了，索性生活松快了一些。妈妈也学着市井起来，不再用书上那些文绉绉的词，尽量跟爷爷奶奶用相同的说法；还收敛了很多伤春悲秋的习惯，只在深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跟自己说说那些酸溜溜的句子。她更多的盼望应该是爸爸的好消息，却少了些温情，更多的想什么时候能离开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