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早寒,不知不觉已至月中,今日的玉京尤其的冷,街上却甚是热闹,原来今日乃是相王世女的成人之日,寻常百姓虽不得现场观礼,心中也是好奇得紧,早早去了王府所在的太平街,想占上个好位置。
此时的相王府内,玉清辞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依旧青涩,可已经成人了。母亲不说,她也知辞官后母亲在族内会面对多大压力……更别说,这也未必是万全之策。
官能辞,玉家的根基毕竟还在此,哪里是想丢就能丢的?母亲不想同皇室起冲突,可女皇,又会怎么想呢?
“辞儿”,相王走了过来,按住想站起来的玉清辞,从袖中拿出一支紫色簪子插到她头上,左看右看,满意的点点头,“果真极适合你。”
玉清辞忍不住摸了摸头上这支簪子,奇怪的是它并不是凉的,摸起来带着些暖意,而且……
不知道是摸到了哪里,簪子变作了两截,她小心地取了下来,一头里面是些轻巧的银针,另一截则极锋利。相王将它接了过来,随意一拼合便成了一支细长的杀人利器。
“你瞧瞧可还合用。”相王笑着问。
说实话玉清辞并不太喜欢这般小巧的武器,但总归是一片心意。可惜那时她从来不知道,这支簪子真的伴着她走了很久很久。
“如此,今日起你就成年了。”相王欣慰地拍了拍玉清辞的肩,“行了,外头宾客大概来得差不多了,和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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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华皇宫,女皇神情复杂地看着桌上的两个奏折以及一堆所谓的“罪证”,她拿起左手边的奏章,眼睛盯着上面刺目的“请辞”二字,良久,她幽幽一叹:“晚了啊,玉诚。”
将奏章重又扔回桌上,她拿起朱批,翻开另一个奏折,在留白处,一字一句,写出这些年萦绕在心头许久的话:玉氏包藏祸心,欲行谋逆,着令镇国公谢萱……周芸辅之。
沉默良久,终于再度落笔:一干人等,暂押大理寺。
铁画银钩,字字千金。甚至都没有叫人问询,因为已经没必要了——她在心里认定了玉家的罪。
“去叫谢萱她们进来吧。”女皇的神色复杂难辨,半响才开口说道。
这一边相王府的热闹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同于官场上的人情往来,相王府上有幸前来观礼的多为至交好友,往来世交,比如楚王便带着长女楚潇来了。不过相王府有意让外人也沾沾喜气,甚至府外想看热闹的百姓也没被落下,一人赏了几两银子。
及笄礼一如想象中的隆重,正宾竟请到了三朝大学士,帝师卫空睛;赞礼则是护国寺的无悔师太,这更是了不得了,当年自徵王遁入空门后,便再没理过俗人俗务,此番竟来担当玉家世女的赞礼。
至于及笄的流程,则是当朝最正经的一十二礼,由此就可见玉家对这位世女的重视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更加累人了。
赞礼唱喏,焚香祭告天地,有司、赞者一一就位,此时场面分外肃穆,连一向最为跳脱的玉清锦也当了个合格的赞者。
礼毕,相王与王夫入坐首位,随后宾客们才得以入席。
玉清辞由后门走出。今日她穿了件喜庆的大红色衣裳,简单却不失大气,将她的气色衬得极好。有幸观礼的人见了这位京城有名的世女殿下,也不由感叹她的好颜色,怨不得她虽久不在京,一回来使引得京城公子的轰动。单看那张脸,便能叫人多吃下两碗饭,着实令人心动。
接下来是宾盥了,玉清锦颤抖着手为自家姐姐梳头理妆,难为她为此苦练好久,事到临头还是十分紧张,生怕出错,好在并没出什么大错。正宾卫空晴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洗了手,拭干。
有司奉上罗帕、发笄,卫老帝师一本正经地为玉清辞梳头加笄,临了还加了句:“世女日后定要诚心进学,不可荒废了。”
玉清辞听了心中只是苦笑。
随后她依例回房换了相配套的襦裙,初加便算完成了。出了房门,玉清辞面向相王与王夫,行正跪礼,是为一拜,跪谢生养之恩。
如此三次,即为三加三拜。
置醴……醮子……
终于,到了取字的时候了,玉清辞跪到母亲身前,相王似哭似笑:“便依你之言,以“子涵”为字吧。”玉清辞有些讶异,她怎么也没想当初为从军胡诌的一个字竟真的成了她的字了。
她没有起身,开始聆训。王夫这下可忍不住了,当先说道:“阿辞今日成人,日后当要诚心进学,早日为王爷分担,撑起这偌大的王府才是。”
玉清辞与相王听了却忽然对视一眼,今日之后,王府或许也不在了罢?
玉清辞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应道:“女儿晓得的。”
王夫却好似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自顾自地往下说:“一晃眼,清辞都长这么大了,你打小懂事儿,功课从没叫我们操过半分心,也就是先前……罢了罢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总之,凡事自己心中要先有个谱,多与你母亲商量商量。”
说完他瞅了相王一眼,明明很是着急,示意她赶紧让玉清辞起来,面上却说:“王爷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相王很是语重心长:“辞儿,以后,就靠你了。好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玉清辞闻言正要起身,身形却是一顿,恰到好处地将两人掩在身后。
外头却忽然乱了。
王府周围火光四起,却不是原定要燃的烟火——是火把,更有战马的嘶鸣声、长刀出鞘声,吵嚷声……不一而足。里面的人也乱起来了,这般阵仗,哪能不慌呢?
只是,恐怕来者不善了……
很快,来人的来意便明了——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镇国公,她的表情严肃,甚至还带了点莫名的……怜悯?她手里拿着的,是……竟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玉清辞的心陡然提了起来:若是允了母亲的致仕,绝非这般排场,心中的不详之感渐渐加深。
观礼的宾客们忽然安静下来——一来既然是来下旨,自然与她们无甚关系,无害于已身,自然无碍;二来,是为心中安定。
楚潇却悄悄动了,只是……她回头一望——楚王拉住了她的袖子,眼中警告之意明显。楚潇扯了几把袖子,却奈何不得自个儿娘亲——楚王难得的是有一把子好力气。毕竟不好在如此场合拉扯,她只得无奈放弃,只是望着玉清辞,眸中带着深切的担忧。
“相王接旨”,谢萱轻轻展开手中那一纸圣旨,脸上的悲悯之意更浓。
相王闻言走了出来,对上玉清辞担忧的眼,只微微摇了摇头,对她摆了摆手,食指上的扳指悄然划过一道幽光——
枝梢轻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窜了出去——大概是猫罢?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家胆大包天,妄图谋逆……玉清辞行为不检,谎报军情,冒领军功,罪当不赦!今玉家九族内亲,俱暂收押大理寺,钦此。”
听了此言,玉清辞攥紧了拳,悄悄地摸向了袖中那支簪子……她忽然停止了手中动作。
原来有人进来了,竟是周芸。她抬起头,同玉清辞对视了一眼,眼中,竟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周芸摆摆手,墙头忽然出来了几百个弓箭手,将整个王府围了个密不透风,几百个箭头直指在场的玉家人。
气氛愈发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