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沈珏揽着睡意蒙蒙的落百川“上次去骊山军营,你将我唤成落千广,是故意的?”
落百川也没扭捏,搂紧了沈珏紧实的腰身“对啊。”
沈珏一时哭笑不得,他就说,要是他跟落千广如此亲近,落琦怀还不灭了她?亏他还膈应了许久,竟就被这丫头一句“对啊”给打发了,嘴角掀起苦笑,吻了吻落百川的发顶“睡吧。”
回到京城已是七月间,洛阳不比扬州,扬州依山傍水,温凉舒适,而洛阳燥热难耐,连落百川性寒,穿上薄纱都还是连连扇风,一时有些羡慕起柳牧之,七青门本就地处高地,更加凉爽。
一行人只有沈珏和萧平没有喊过一声热,落百川本以为他们只是忍性好,一摸沈珏额头,半点不见汗珠“你……不热?”
沈珏悠悠地替落百川扇着风“行军打仗,多的是恶劣天气,觉得与往日并无所差。”见落百川没说话,低头看向她“怎么了?”
落百川偏过脸,敛下眸里的担忧之色,此去突厥,想必同样不好过,自己的夫君为什么要替那么个昏君卖命!
沈珏一将落百川送回府中,就携萧平一同入宫了。落百川洗去一身燥热,进到里屋后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看着房中多出来的冰坛,问一旁侍候着的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福身道“是小侯爷命人送来的,夫人塌下的火炉也已换成了冰坛。”
落百川去打开塌下的门,一股更冷的冷意直冲落百川面门,落百川急忙关上,看着躺在床上的落琦怀,扯过一旁的丝被,入手温凉,婢女适时解释道“这也是小侯爷吩咐的。”这么多东西“他什么准备的?”
“少夫人入府前就开始准备了,那段时间小侯爷成天不着家,被夫人罚过好几次,那戒鞭打在身上,我们旁人看着都疼,后来还是萧副将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小侯爷都是在忙少夫人的事。”
落百川捏着冰丝被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止不住地颤抖,眼眶瞬间就湿了,他是个,蠢的吗?
“我们私下里都说少夫人真是好福气,纵观整个京城,谁家少爷公子,能待未过门的妻子如此细心周到,连我们这些专门服侍人的,都自愧不如。”
婢女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落百川眼前不自觉地就闪过许多画面,他一身是血地倒在白马寺外,他送自己整个药庄的珍稀药材,他将皇上吩咐给他的任务抛在一边,陪自己游扬州,记得自己爱吃糖糕,专门找老师傅给自己定制喜服,他第一次吃自己做得夜宵,他第一次吃醋,他们第一次游船和……第二次游船,眼眶泛红,抿了抿唇,暗骂一声“蠢货!”
沈珏回自家院子的时候,已过戌时,本以为落百川肯定已经早早睡下了,可远远就看见自家院子灯火通明。
沈珏关上里屋的门,一边解衣,一边问“怎么还没睡。”
落百川从梳妆的凳子上起身走到沈珏面前“我帮你脱。”说着就去解沈珏的扣子,沈珏也没拒绝,只是身子紧绷,不太自在。
沈珏感觉自己胸前凉凉的,低头一看,落百川已经将自己的衣服解了个彻底,抬手就要阻止落百川的动作,落百川绕到沈珏身后,一把扯下沈珏的里衣,条条鞭痕清晰可见,还有其他剑伤、刀伤,伤痕交错,在点满了油灯的房里,更是无处隐藏,落百川抬手摸上一条还突起的鞭痕“还疼吗?”
沈珏一转身就看见落百川蓄满水雾的双眸,胸前也是各种伤痕,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看着沈珏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视觉上形成强烈冲击,沈珏重新穿上里衣,捧起落百川的小脸,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心疼、震惊、错愕,交错而过“早就结痂了,不疼了。”
沈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落百川眼里蓄着的泪就再也忍不住,滴滴滑落,在灯的映照下,更加我见犹怜,沈珏略糙的指腹擦去落百川不断滑落的泪水“怎么,心疼我?”
落百川抓住沈珏替自己擦眼泪的手,把他牵到床沿处坐下,拿过药箱,坐到沈珏身后,声音抽抽嗒嗒的,语气却不容反驳“脱了。”
沈珏拉紧了里衣的衣结“都说不疼了,不用上药。”
落百川使劲将他的里衣往下拉“脱了!”
沈珏拗不过落百川,终是松了手,沈珏听见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清脆声,随即就有一股凉意上在自己背部“你是不疼了,我可不希望我看着这些伤疤过一辈子,这几日我替你擦,待你走后,自己擦也好,萧平萧升帮你也好,必须日日擦,要是回来的时候,伤痕仍不见消退,你就不准进这间屋!”
沈珏像哄小孩一样哄着落百川“好,我一定日日擦药。”
落百川直接用指腹上的药“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在婚前为我费心费力,事事周全,我听她们说,这些鞭痕都是因为我挨的。”
落百川手指难见的温热,混合着药膏的冰凉,上在皮肤上凉的刚刚好,沈珏拉上里衣,转身将落百川揽进怀里“你之前是薛家众星捧月的小姐,之后又是云门最受宠的弟子,我常年不在府中,院中布置简陋至极,我总不能让你嫁给我还让你过得不如从前吧,从小在刀剑上摸爬滚打长大,那几鞭真的不算什么,睡吧。”
上完药,熄灭灯。落百川躺在沈珏怀里,掰着手指“你这一去得去多久啊?”
沈珏刚回京就和朝廷上的那些老无赖因为军饷的问题争论了一天,已是累极,闭着眼下意识地回答“战场上瞬息万变,哪儿说得准。”
落百川一下就从丝被中起身,看着隐匿在黑暗中的沈珏“那我要跟你一起去,我可以医治伤员的。”
沈珏将她重新按回被中,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小孩子家家,去见那血腥画面作甚?睡觉。”
说完,整个屋子就陷入了安静,听着沈珏平稳的呼吸,料他应该也是累极了,不再出声,就算自己可以瞒着他偷偷跟着去,可一同进京的师姐怎么办?
她可以不顾一切陪他去赴险,可师姐凭什么陪着她一起?想想只是一个野蛮之族,应该不足为惧,遂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沈珏怀中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