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妹妹怎么一脸怨气?”
太子妃月氏搁下手里茶盏,主动起身迎过来牵了昭阳的手。
“那儿。”
昭阳不高兴地耷拉下眼尾,往身后恹恹递了眼风。
颖亲王与侧妃曹氏穿过腊梅花林,沿着小径往榭亭走来。
“三哥哥不知怎得受了蛊惑,竟带着府里侧妃娘娘入宫。”
“昭阳殿下慎言。”太子妃素来行事稳重,按着昭阳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作安抚状,“曹侧妃一直养在亲王府精致亭台水榭风水里,亦是许久未入禁宫。今日是皇家兄弟姊妹办宴席赏腊梅,本就是兴起而往,没那么多规矩讲究。昭阳妹妹无论如何,可要许给太子殿下面子。高高兴兴地吃宴席?一早就特意为你备下了甜栗子馅儿椰蓉奶糕。”
看在栗子馅儿奶糕的份上,昭阳才小声道:“知道了啦。嫂嫂,你放心,我总是知道底线分寸的。我只是觉得,今日这样的场合,本就是要王妃出席了才好。若是三哥哥只带侧妃娘娘而不过问王妃娘娘,那事情传出去多不好啊。朝堂上那些御史大夫老是盯着三哥哥的家务事,这下不是主动递了话柄过去嘛。”
“许是有内情。颖亲王妃操持挂心事务,桩桩件件交由她办理,那都是妥帖体面。贵妃娘娘常有赏赐许她,称赞她有大家气度,是做大妇的典范。”太子妃话里有巧妙暗示,却不指望自己这位不知疾苦的小姑子能听懂。
可她还是小看了昭阳。
昭阳这些日子长进匪浅,一下子就领悟了太子妃的意思。
曹侧妃再怎么得颖亲王欢心,那也比不上王妃是明媒正娶、开王府正门以尊荣仪仗迎进府邸的嫡妻。何况,宫里头贵妃娘娘看重颖亲王妃,拿捏着分寸抑制曹侧妃,否则也不会是曹侧妃入府日久却少有机会进宫拜见贵妃、亲侍贵妃。
沈贵妃是颖亲王的生母,办事雷厉风行,眼里绝不容许旁人多加置喙。颖亲王虽已自立多年,可他恪守孝道,遵奉沈贵妃教诫。若是曹侧妃不得贵妃的喜爱,那即便是如何折腾,也远远及不上王妃的地位。
昭阳看着太子妃风轻云淡的容色,多多少少猜出对方并不指望自己能明白话中深意。毕竟,落在人人眼里,都只当昭阳是温室里娇养起来的霸王花。虽晴和日子里看着张牙舞爪,盛气凌人,实则半点风雨摧折都经受不起。
不食人间烟火,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前桓皇后将她保护得那样好,伸手挡在她眼前,不叫她看见人心黑漆漆的角落。可千算万算,哪里又能算到天命?上一世,桓皇后还未能来得及为昭阳规划好后半生的着落,自己便突发病症撒手人寰。萧阜屿又那样快地攻城拔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闯到了禁宫高墙下。折殒了那么多的性命填进去,最后悲壮一役,万千忠臣良将数载年华付出,青丝绕作华发,呕心沥血建设起来的南朝江山社稷陷丧覆灭。昭阳便就真的付出了惨重且可悲的代价。
“王爷携同侧妃入席吧。”太子妃神态落落大方而不失亲切。
颖亲王拱手领了好意,却旋而转身对曹侧妃道:“你今日既随我入宫赏满园腊梅胜景,那就先在这芙蓉园中用过了早午茶点再去母妃那儿请安罢。母妃听闻你难得入宫一趟,特意开了小厨房添补膳食菜品。前几日还使派了内监往王府走一趟,过问王妃索要了你的吃食喜好。”
这话一出口,昭阳和太子妃都愣了一下。
甚至是不远处立在池塘边上闲看游鱼往来的睿亲王,也下意识投了眼神过来。
原这曹氏不与他们同席用午膳吗?
那可真是好比生硬挨受了一记耳光。
贵妃向来不喜欢曹氏,她去朝露殿请安用午膳,能得什么好脸色?
这下就连太子妃也摸不透颖亲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东宫递出去的家宴帖子,颖亲王带了侧妃同行而没有带王妃,已经是落了王妃的颜面。可如今又在席上说,侧妃只在芙蓉园用两口早午茶点,过后自要去朝露殿给贵妃请安,陪贵妃用午膳。这也丝毫不给侧妃留脸面。
一场赏花宴席还未正式拉帘开始,他已然伤了身边最亲近两位妻妾的心。许多人都称赞说颖亲王是柔情缠绵的风流郎君,可如今粗粗一看,他似乎只知道攀折娇花,垒起满园春色,却不懂惜花、护花、怜花的经验。
昭阳现在才懵懵懂懂明白了方才在长街上,颖亲王一句“我自然保你今日尽兴游玩”是什么意思。
敢情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侧妃与他们同桌用餐。
因此,也就根本无由来提什么与侧妃同席而坠了昭阳未出阁女儿的名声。
看着曹氏惨白一片的小脸,不知怎么,昭阳也居然生出些许不忍的情绪。
若是天下的负心郎也能排名次的话,三哥哥指不定还可以拿个榜眼呢!
曹氏闻言身躯一颤,美眸里盈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怔怔望向颖亲王,抬腕泫然欲泣:“王爷,妾——妾——”
“好了好了,快快拿了茶盏喝两口水去。盈盈泪光包含在眼眶里,要哭不哭的,侧妃娘娘当真是水做的娇软娘子不成?”昭阳叉着腰跳出来做大恶人,随手引了桌案上一只茶杯胡乱往曹氏怀里一塞,也顾不得里头热水溅出来正好落在曹氏的衣襟上,“能去贵妃娘娘那儿用午膳,难不成还是委屈了你吗?高高兴兴笑着应了邀约,过去好生伺候着贵妃娘娘,这本就是你为人侧妃儿媳妇的本分。”
她不喜欢曹侧妃惺惺作态的模样。
她只知道三哥哥明媒正娶的王妃在这温柔美人刀下已然吃了好几次亏。
颖亲王并不出声回护曹侧妃,后者再怎么递委曲求全的眼色,最终也只能默默忍下。
曹侧妃前脚才走,东承太子后脚便到了。
既然此次赏花宴的主角到了,众人便全只当作刚才的插曲没有发生过似的,一道和睦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