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京城贵妇人圈子都传遍的事情,昭阳即使再怎么不喜欢融入在这个圈子里,但总也免不了风声风言透进她的耳朵。她为顾平沅忧心不止,却也为后者的倔强固执而感到烦闷。沅姐姐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要这般做事呢?裴家人在此时遭遇如此事端,凭她一介妇饶本事,能有什么成效?那些从前忝着脸凑上来的夫人们,如今肯定是唯恐避她不及啊。
倒不如真的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其他可行的门道。
这么多年顾平沅处在这个圈子里,要是真的想要办成什么事情,总还是积累下来确实可信的门道。无非是顾平沅似乎如今顾忌着和他人真切的交情,不愿意叫那些真心待她的挚友为难罢了,就像她拒绝了昭阳的示好一样。
总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与能力,所谓尽力而为,不正是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吗?
不可能连孩子都可以轻易做出的选择题,偏偏到了沅姐姐这里就跟一头钻进牛角尖儿似的,循环在里头,再也出不来了。
昭阳想到了,可能是沅姐姐有什么苦衷,不方面亲自登门来见她。于是尽管上一次在裴府西院吃了闭门羹,但她又去了一趟。马车还是低调地停在裴府西院外,她依然是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这座拢在暴雨中的府邸,可惜这样的诚意仍旧没有打动心狠的顾平沅。
内监戴着斗笠从门房那边一路跑过来给昭阳回话,弓着身子跪下去,言道:“公主殿下,裴太太不在宅邸中,今日恐怕是无法见着面了。”
昭阳坐在马车里,听到暴雨重刷轿厢的声音,她看到站在雨雾中的内监,弯着腰恭恭敬敬的模样,连她的视线也逐渐朦胧起来。像是有丝帛沙沙断裂的声音忽然笼罩在她的耳朵边上。她看到自己的手指收拢缓缓搭在马车的窗框上,过分紧绷的声音里藏着虚弱脆弱的情绪,她听见自己平静地道
“那无事了。我们走吧。回府。”
“是。”
暴雨像是这世间最冷酷的家伙,倾倒下苦涩发酸的孟婆汤,让这世间都陡然变成了奈何桥畔愁云惨雾的地。那些再真挚不过的情感,都会彻底于这场雨雾中轻易消散离解。昭阳不敢去想象,在这样劈头盖脸的雨势里,空气沉闷甚至有些阴冷,顾平沅到底会去什么地方,去受什么样的苦,去承担怎样的冷眼?
昭阳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那么沅姐姐又要在什么地方受别人给的闭门羹呢?
昭阳姑且还能这样体面周全地坐在造价昂贵的马车里,沅姐姐呢?
摆出求人姿态的场合里,还能容许她保存尊严、体体面面地离开吗?
事情也不会这样毫无破局之法地僵持下去。
昭阳都不忍心看下去了,那些曾经将顾平沅看作是明珠捧在手心里的宁国公府顾家人,也无法真的狠下心肠去不管不顾这个一直以来被视作骄傲的孩子。
所以,当终有一日,昭阳从禁宫探望桓皇后归来,马车缓缓驶过石廷街前的江南锦缎丝绸铺子的时候,一匹深黑褐色的骏马从后面追赶上来,马背上的人伸手稍稍收紧了缰绳,于是保持了与马车差不多的速度一道向前奔驰。
“昭阳殿下,宁国公府顾辛求见。”
顾辛,此人昭阳是识得的。
宁国公府长房嫡子,在家族中排行第五,因此也会被称作是顾家五郎。
顾平沅是顾家长房夫人生的第一个孩子,是顾辛同母的姐姐,年纪比顾辛要大两岁。
昭阳使驱车的车夫停下马车,于是顾辛也收拢缰绳停了下来。
“承议郎有何事要与本宫?”昭阳决定用顾辛在朝堂中担任的职务来称呼他,表明今日在这里是以昭阳公主与承议郎的官方身份在话,而不涉及人情私交。她这样是有故意的成分在,一方面是禀明自己不想把这场谈话和顾平沅最近发生的事情混在一起谈论,另一方面也是稍作姿态,不想让顾家觉得一切得来太过轻率容易。
“昭阳殿下,臣下家中祖母想与昭阳殿下一叙。”顾辛下马,躬身作揖陈述来意。
昭阳冷淡地转动眼珠,她盯着放下来的车帘看了一会儿,猜想着隔着一道帘子,外头声音里恭谨谦卑的顾辛会是以怎样的姿态模样与她相求。她于是冷着声音回复道:“若是老夫人想要与本宫见面,只需差使家中仆妇过来定国公府一梯进名帖,与本宫相约时间即可。何必要花费这样一通大的阵仗,光化日之下使动承议郎纵马阻拦本宫的马车呢?”
她把这样一番话拿捏着语调冷漠地出口,何况顾辛还放低姿态在马车外头躬身候着,几乎是就差把“故意挑事”四个字摆出来张贴在车帘外头了。
她的确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今这样一番操作,背后的原因昭阳实际也猜得到,无非就是想着要利用昭阳公主的声势,由外头得知此事的人传播出去,好让所有人知道,巍峨高门宁国公府还未放弃自家的孙女呢。
那些想着落井下石打着坏算盘的家伙,可需要心着一些。
顾平沅背后不是空无一饶。昭阳公主与她交好。而真实的血脉相连的娘家亲人可也是心心念念着她的。宁国公府是怎样的根基与声望?纵然他们顺应皇帝要查办裴家的心思不方便查收在这些事务当中,可是顾平沅,他们还是轻而易举保得下来的。只是一个女子,且不只是裴家的儿媳妇,就算是裴家亲生的女儿、孙女,如果顾家真的起意要保,怎么会保不住呢?
又不是裴家关节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要放过也便就放过了。
所以当顾辛开口相求的时候,昭阳就明白,沅姐姐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妨碍了。
即便是后者依然固执倔强得不愿意同裴家和离,那么至少京城之内,也难再有人真的敢给她吃闭门羹,给她使绊子。毕竟,顾家还在这儿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