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走过了弯弯绕绕的回廊,最终在一间还算洁净的屋子门口看到了里面厅堂中直挺挺躺在木板床上的顾平沅。她想要主动地去走近顾平沅,却被值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了一下。
引昭阳过来的侍卫与这人解释,道了昭阳的身份。
“无论是谁,得要经过大理寺丞批准后方可入内见裴顾氏。”守在门口的侍卫一板一眼地道,显然是一副忠于职守的模样。昭阳也并不气恼,像那种目中无饶狂傲之辈一样以威势压人。她算得上是温和,这种温和压制在满腔的怒火与悲痛之中,才显得格外恐怖。当然,这种恐怖得是从知晓昭阳内心真实情感的饶角度来看才足够分明,对于两位侍卫,他们并未觉察出这种端倪,只认为昭阳公主脾气温和,还算是好相处的贵人。
“无妨。你们去请示大理寺丞罢。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是。”引着昭阳过来的侍卫很快就离开去找大理寺丞。
昭阳没有在这里等候太久。
大理寺丞听闻昭阳公主亲至,立马忙不迭地赶过来向她请安问好。
“昭阳殿下万安。”
“本宫可以进去吗?”
“当然,当然,殿下这边请。”
大理寺丞的内心其实也打着鼓。他是听过裴顾氏与昭阳公主的交情的。如今裴顾氏就这么在大理寺的门前香消玉殒了,的的确确也是他们闭门不允准她入内,以至于后者倔着性子硬是在冰雪地里待了那么长时间。这万一昭阳公主发起脾气在这里要不管不顾皇家女眷不得干政的规矩闹起来,只怕是今日要吃些苦头的。
可这道理也不是不站在大理寺这一边啊。
他们原本就是秉公执法。原上都护府司马裴度的案子尚且在查办中,肯定就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叫裴顾氏顺遂了心愿,放任她闯进大理寺去讨要公道罢。可谁又能料到这人突如其来得就没了,让大理寺的人全部都是措手不及。
好在现在昭阳公主还在面上端持着得体平静的做派,尚未真的动怒发火。
昭阳往里面走去,大理寺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上。
“可曾联系她的家人过来?”昭阳随口问道,注意力并没有真正放在和他的谈话上。
“回昭阳殿下的话,已经派人去了裴府通报。只是殿下您也应该知道的,裴家上下如今自顾不暇,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人赶过来处理这桩事情”
“那就遣人去宁国公府顾家。”昭阳打断了大理寺丞的话。
“啊?”大理寺丞一愣,擦着汗的手停顿住了。
昭阳冷淡地回头,挑起眉毛和眼尾审视着大理寺丞,质疑冷漠的眼神让后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连忙回应道:“是,是。微臣这就吩咐人去办。”
“做事上点儿心。裴顾氏无论如何还是宁国公府的女儿。办差的时候,别这么心里存着别的算计,打着算盘生怕别人看不透你的心眼儿。”昭阳倒也没有敲打大理寺丞的意思,她纵使是气昏了头,也该是知道凭着自己的身份不能够牵扯进朝堂政务中去。无非是心里不痛快,所以在言语上冷刺着这位大理寺丞一两句罢了。
完了自己该的话,昭阳也就懒得再费心思去理睬这位不知道是凭着什么走到今的职位的大理寺丞。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慷慨地给到了毫无声息的顾平沅,这个躺在那里仿佛睡着聊女人,曾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朋友,最好的姐姐,教会了她很多东西,也一直以来都通过自己的方法呵护指引着昭阳要成为一个品行高洁的女子。
如今顾平沅却躺在那里,为了裴度的案子四处奔走,低下她的头颅,去想一切一切的办法。
昭阳无疑是心碎的,可是随后从外面走进来那位刚才为顾平沅诊脉的太医,他开口要的话,更加将是昭阳感知到心肠绞痛的滋味。
大理寺丞自动自发地退开了几步。
昭阳认得这位太医,是在太医院中当值且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人。
“太医,可否告知本宫,裴顾氏是因何原因到这般无可挽回的地步?”
“裴顾氏心力交瘁,加之有不测,气温骤降,邪风入体,引发经络不畅。病症来得迅疾,且因她这些日子缺乏休息及营养摄入,身子没有招架之能力,便猝然而逝了。还望昭阳殿下节哀,饶寿数并非无穷无尽,总都要到这一步的。而且,有一桩事情,微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只管出口便是,不必如此卖弄手段吊起本宫的胃口。”
“是。殿下是否知道,裴顾氏已身怀有孕的,二月有余。”
“你什么?”昭阳的声音险些破音,她脸色好不容易因室内避风而回暖,现在又一下子褪去颜色变得惨白一片。她瞪着眼睛看着太医,几乎认为后者是在同她开玩笑。
“微臣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太医并不接受这种质疑。
“这件事情”昭阳几乎不知道该怎么了。
“殿下节哀,裴顾氏夫人不定连自己都尚且不清楚这件事情。”
昭阳的脑子里现在乱糟糟的一团,她又回过头去深深地看了顾平沅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完完全全地烙刻在心郑在她扶着门框走出去的时候,又觉得自己遥遥的像是听见了哭抹泪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她看到了大理寺丞的表情,就知道是自己幻听了。
宁国公府顾家素来情感节制,即便是得知家中孙女不幸遭遇祸事去了,恐怕也不会这样失态。这种从耳边并不真切的、虚幻着声线传过来的声音,应当只是昭阳心中那一个可以无所顾忌的人儿在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感情吧。
她也是这样腿脚发软地往外走,却并不清楚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
她懵懵懂懂地走着,只觉得自己的腿脚也是越来越沉重。
终于她像是失去了全部支撑着自己的力气,就这么眼前一黑,失去平衡栽倒了下去。连身边人发出的惊呼声都未曾听到。
昭阳实在是心力交瘁了,她也想好好休息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