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蝉足足吃了三人份的朝饭。
“苏蝉,你今天怎么胃口这么大?”
青山有点被吓到了。
苏蝉自己也纳闷,说道:“我也不知道。”
难不成是要长身体了?
苏蝉一边想着,一边又往肚子里塞下一个肉包子。
天墉城的饭食与俗世间的饭食烹饪方法几无差别,唯在食材上有所不同,而在味道上则偏于清淡。天墉城弟子在修为迈入通灵境之前,大多还是以饭食为主。而修行到通灵境之后,则以吐纳天地灵气为主,灵气自然充盈周身,不生无饥饿感,口腹之欲也就少了,而诸如辟谷丹之类的丹药则往往是在闭关修炼期间,体力精力消耗较大之时,才会服食。
在一天的功课结束后,苏蝉与前几日一样,去了小溪边练剑。
练的仍是三才剑法,贪心嚼不烂,对当前的苏蝉而言,三才剑法就足够了。
不过,今天他却没去想那些剑意之类的问题,毕竟他现在连三才剑法的小成境界都还没有达到。
清风盈盈,树叶飒飒。
一把木剑在苏蝉手中,时而轻盈,时而厚重,时而锋锐,变化多端。
三才剑法的一招一式皆熟记于心,苏蝉一边练习着剑法,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和施展不同剑招时的气力大小。
不多时,汗水湿透衣裳。
苏蝉心中清明,双目明亮如一面镜子,并不觉得疲惫。
一套三才剑法翻来覆去练习了数十遍,一个多时辰过去。
苏蝉意犹未尽,可肚子又饿了,无奈,他洗了把脸,便直接往回走。
明天留几个饼,带过来吃吧。
苏蝉心想。
是日,夜半更深。
苏蝉躺在床上发愣。
“咕咕~”
肚子叫唤不停。
这次他没有梦到鱼,可又醒了,是饿醒的。
要知道,为了晚上睡个好觉,晚饭苏蝉可没少吃。
苏蝉思量着:看来,晚上还得备点宵夜。
次日,朝饭,苏蝉吃了四人份的,午饭,吃了六人份的。
不仅把青山吓得目瞪口呆,就连其他弟子都纷纷侧目,对苏蝉的异常饭量大为惊叹。
为了跟饥饿抗争,苏蝉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中午的时候他软磨硬泡从厨房那里多要了十张大饼,预备在溪边练完剑后吃。可下午的丹药学习结束,不争气的肚子又叫唤。五张大饼竟是没几口就吃完。
苏蝉挠了挠头,有点发愁。
胃口好像越来越大了,不是生病了吧?
疾病讳医要不得,苏蝉当即去了青丹房找当值的师兄师姐看病去。
天墉城,青丹房。
今日当值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师姐。
“师姐,我没生病吧?”苏蝉问道。
师姐给苏蝉把了把脉,各处看了看,神色淡然道:“没事,身体并无异样,男孩子多吃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晚上老饿,饿得睡不着。”苏蝉说道。
“这样吧,我给你批个条子,你跟厨房的人说一声,拿些饭食晚上吃就是了。”师姐悠然道。
“如果,这种情况过几天还没稳定,那你再来找我。”
“有劳师姐了。”
既无异常,苏蝉也没多想,仍是去了溪边。
在他去溪边之前,他找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一块火石,还从厨房拿了些调料。
昨天练剑回来时,他偶然瞧见一处草丛里有一只挺肥的鸡在那里筑了个窝。
希望,今天那只鸡还在。
......
天墉城,子观楼。
少年站在那里,神情端庄,眼神坚毅。
他是执剑长老座下的唯一弟子,他也是天墉城第十二代的首席弟子。
但是,他从没有因为他的地位背景而自傲,相反,他觉得,那是一种责任。
因此,他一直严格地要求着自己,从未有过懈怠。
少年时常会来到此处,登高望远。
每当他来到这里,望向天墉城,他都仿佛能感受到一种责任和信念。
忽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白烟。
白烟升起的地方是一片森林。
少年剑眉一竖。
是谁在哪里?
少年年纪虽小,却已迈入通灵境,比之上一代的弟子,也不逞多让。更何况,他是执剑长老的弟子,最擅长的便是剑法。
只见,剑光一闪,少年御剑而去。
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那道白烟所在。
“谁在哪里!”
少年一声冷喝,站在半空中。
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抬起头,抱着一只拔干净的肥鸡,脸色茫然。
“大西轰!”
“苏蝉师弟!”
气氛有些尴尬。
苏蝉没想到,烤只鸡会把陵越大师兄引来。
难道天墉城不允许弟子烤鸡?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陵越神色有些缓和,但依然严厉。
“苏蝉师弟。”
“嗯。”
“虽说天墉城没有明文规定,弟子不能在自己生火烤些吃食,但最好还是不要在林子里生火,万一引起火灾,你应该知道后果。若是肚子饿,去厨房要些吃的就是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师兄。”
苏蝉自觉理亏,老脸一红。
两人沉默了片刻。
苏蝉把眼睛瞄向那只就等着上烤架的肥鸡。
“师兄,那只鸡要扔了吗?”
陵越想了想,说道:“烤了吧。”
苏蝉眨眨眼。
这意思也要分一块肉吃?
方才升起的火还没有熄灭,苏蝉添了几把干树枝,等火旺了,把整只鸡串在一根干净的长木棍上,架在火堆上慢慢翻烤。
而此时,陵越却又皱起了眉头
“烤鸡不是这么烤的。”
他走过来,从苏蝉手里接过木棍,用小刀在鸡肉上割了几道口子,然后从苏蝉带来的香料里挑了几种,抹在上面。
“师兄,很熟练嘛。”
“在来天墉城之前,我经常给我弟弟烤。”
弟弟?
苏蝉记起一些关于陵越的故事。
陵越自小跟他弟弟失散,以为他弟弟已不在人世。
然而,事实上他的弟弟不仅活着,还活的很滋润。
不过眼下苏蝉不便说出真相。
烤鸡是个细致活儿,耗时,耗功夫。
大约两三刻钟之后,烤鸡的香味已经很浓郁了。
苏蝉和陵越各自撕了一只鸡腿。
“师兄,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苏蝉咽下一块肉。
“师弟请讲。”
“关于剑法,是不是有剑意一说?”
“师弟是从何处听来的?”
“也不是从哪里听来的,只是在练剑的时候,感觉应该要有剑意。”
陵越心中微微诧异,重新打量了一下了这个师弟。
没想到,这位师弟年纪尚浅,竟然能自己想到剑意这一境界,不过就是修为着实差了点。
他略微沉思,说道:“的确是有剑意这一说。但是,在开光境之下,可以稍微了解,但最好不要去深究。剑道一途,要想今人胜古人,必然要感悟出自己的剑意。而所谓剑意,通常也就是我们的心意。然而,心意其实还有另一个名称,叫星蕴。”
“星蕴?”
“没错,师弟应该知道,星蕴乃是上古传承印刻于灵魂之中的力量。但如果只是如此,那岂不是说,今人只是蒙受前人之余荫。星蕴不仅蕴含着上古之力,也是今世修行的映照。修行从初窥,到开光,再到通灵,不光是修力,也是修心。有心,则有灵。这也是通灵境的真谛。修行者若要迈入通灵境,必然要明悟本心,领悟心意。心中真意,如与剑法契合,便成了剑意。”
苏蝉恍然。
原来在他心目中玄虚的剑意,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剑术无常形,唯有此心恒常。以心意,施剑法,则剑意自成。若是一昧寻求剑法的根源本意,则难免会落入他人的窠臼之中。
思及至此,苏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好险,好险。
照他的性子,如果没有人提点,他一定会顺着自己想法,费心费力去参悟三才剑法的剑意,不然心里便会觉得不通透。
呼,他差一些就误入歧途。
“师弟,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剑法?”
陵越忽然起意道。
苏蝉自然不会拒绝。陵越身为天下御剑第一人紫胤真人的弟子,虽说年纪尚浅,但他在剑术上的境界和眼界要远高于那些教习师兄。
“有劳师兄指点。”
苏蝉三两口啃掉鸡腿,站起来,走远几步。正是吃饱喝足、精气神满的时候,三才剑法在苏蝉的剑下施展开来,酣畅淋漓,苏蝉觉得这是他一个月来发挥的最好的一次。
“师兄,如何?”
苏蝉问道。
陵越沉默片刻,诚恳地说道:“师弟无需灰心,师尊说过,勤能补拙,剑道仙道皆是一般,不看重一时,而更重一世,我相信你一定能大器晚成。”
“咳咳。”
苏蝉咳了两声,是被这话呛到了。
我的剑术这么差劲吗!
我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喂,就要大器晚成了吗!
陵越又道:“师弟,天墉城的解封之术也是当世一绝,师弟不妨多在解封之术上多用些心思。”
苏蝉无言以对。
够了,够了。
大西轰,你的耿直,我已经感受到了。
......
冰冷的触感。
哗哗的水声。
是大海。
苏蝉抬头向上看去,是海面,海面之上,一群海鸟飞过,在海鸟之上的则是一朵朵白云。
我在海里?
苏蝉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想到海面上去,到天空上去。
但是他怎么也又不上去。
时间似乎在流逝,仿佛过去了很久。
苏蝉一直在海里游荡着。
但他觉得越来越拥挤。
太小了,太小了。
他想要去更加广阔的地方。
他开始挣扎,他要挣脱大海。
忽然,苏蝉眼前的景象变了。
他看到一条无比庞大的鱼。鱼尾拍打着海面,掀起滔天巨浪。鱼身跃起,似乎要冲向天空。
然而,苏蝉并不觉得恐惧。
反而感觉......很亲切,仿佛他就是那条鱼。
大鱼一次次跃起,一次次又落回海中。
慢慢地,大鱼的鳞片之间生出黑色的羽毛。
终于,大鱼生出了双翼,它化作了一只大鸟,冲上云霄。
大鸟展开一双翅膀,遮天蔽日,翱翔在天地之间。
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它。
......
夜色之中。
苏蝉蓦地张开双眼。
鲲鹏吗?
难道因为吃了一条鱼和一只鸡?
不对,鱼没吃成。
想到吃,苏蝉摸摸肚子。
好像......不饿。
......
天墉城,演武场上。
“什么什么?你说你觉醒了星蕴!”
青山十分惊喜,差点跳起来。
“大概是吧,我也不敢确定,我打算晨习之后找教习师兄问问。”
苏蝉淡淡说道。
“肯定是觉醒了,一定是的。”
青山兴奋道。
“对了,你的星蕴是什么?”
“可能是一条鱼和一只肥鸡。”
“铛!铛!铛!”
晨钟敲响三声。
五道剑光从远处飞来,落下众弟子身前。
剑光散去,露出五个人影。站在当中间的是个威严深重的白发老者,他一露出身影,仿佛周围都安静了许多。而在其左右的是常来的几位教习师兄。
“是威武长老,要完,要完,又要听教训了,可别找上我。”
青山在一旁嘀咕道。
好厉害的气势!苏蝉暗自惊叹。
他倒是在原身的记忆里见过威武长老,但那种感受远没有此刻来得强烈。
站在威武长老左侧的一位教习师兄说道:“今日晨习开始。”
晨习的内容并没有改变,还是吐纳灵气和练剑。
但威武长老当面,众人不免有些紧张,有几位弟子甚至在练剑的时候使错了招式。
晨习结束,众人只觉得比往日要累上许多。
威武长老是负责天墉城弟子的习武、操练,但在苏蝉的记忆里,一般都是在月初的时候才会来演武场,检查弟子们的习武近况。
威武长老素有威严,而且对待弟子极为严苛,每一次都会骂哭几个弟子,弟子们对其皆是敬畏异常。
“左边第一列、最后一排的那个弟子,上前来。”
威武长老语气平缓地说道。
苏蝉楞了一下。
左边第一列,最后一排,正是他。
不过,他不意外。
他的剑法虽说日日都有长进,但在众弟子还是垫底的。
要说不被教训,除非威武长老瞎了。
青山有些不忍心地看着苏蝉一步步往前走。
“惨了,惨了......”
苏蝉神色平静地走到威武长老身前,躬身施礼。
“你叫什么名字?”威武长老问道。
“苏蝉。”苏蝉回道。
“苏蝉,你练剑多久了?”
“快两年了”
“你的师兄们教导你时可有不尽心之处?”
“没有。”
“那你可知你的剑法如何?”
“不入流。”苏蝉坦然道。
“心里倒还有数。练剑两年,练出这等不入流的剑法,你可有什么要说?”
苏蝉顿了顿。
“弟子无话可说。”
“那好,往后你就不要来演武场练剑了。”
苏蝉闻言心中一沉。
这是要他放弃剑道之路。
此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禀长老!”
青山一脸焦急走上前来,躬身道。
“长老,苏蝉只是因为刚刚觉醒星蕴,心绪起伏,望长老再给苏蝉一次机会。”
青山这也不是随口胡说的,他刚觉醒星蕴的那几天乐得跟个傻子似的,练剑修行都没怎么用心,当时他被教习师兄斥责,就是那么个解释说法。
苏蝉侧目看去,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忧。
要是威武长老不是个好脾气,那他两人可就要共苦了。
这不是苏蝉想看到,他不想连累青山。
“青山,谁准你上来的!还不回去!”
右侧一位教习弟子怒斥道。
威武长老挥了挥手。
“无妨。你叫青山?”
“是。”
“你是他的好友?”
“是。”
“两年了,方才觉醒星蕴,心神不定,倒也情有可原。”
威武长老转向苏蝉。
“你的星蕴是何物?”
“鲲鹏。”
威武长老的眼神微微一滞。
“南圩,拿星蕴石来。”
“是。”
威武长老左侧的弟子从一个布袋中拿出一块天蓝的晶石,交给威武长老。
“苏蝉,把你的灵力注入星蕴石中。”
苏蝉伸出右手握住星蕴石,驱动灵力。
星蕴石上光芒闪烁,汇聚成一块星图。
星图之中,有无数星点,凝聚成一条大鱼的形状。
大鱼在星图之中缓缓游动,渐渐变化,又成了一只大鸟的形状。星图流转,在大鱼和大鸟之间不断来回变化。
威武长老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变化。
“既然所言属实,苏蝉,我再与你一月时间,一月之后我再来看你剑法。”
“谢长老。”
苏蝉和青山齐齐说道。
“下去吧。”
“是。”
......
时光荏苒,三年之后。
“苏蝉,你可要常来看我,还有,快点修炼到开光境界,到时候我们一起做威武长老的弟子。”
三年修行,青山顺利迈入开光境界,被威武长老收为弟子。
苏蝉拍拍青山的肩背,苦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不住一间房了,这么大人了,还哭。”
“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