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已经是初冬的时节,早晚都有些些的凉意,身上已经穿加厚的外套了。
陈遥焾的院子里种的那些菊花,还在怒放着,它们似乎在与这萧条的季节抗衡,用它们低矮的身躯,向这疏冷的时节深处蔓延。
这一天的天气很晴朗,蓝天蓝得极为纯粹,偶有一朵闲散的白云,在空中四散飘荡。
太阳似乎到了一个职业倦怠期,懒洋洋地站在岗位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暖。
在这样的午后,陈遥焾坐在院中晒太阳,偶尔喝一口茶
程封鸾坐在太阳下织围巾,偶尔也喝一口茶。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看着他们俩在院中安静的模样,方秋眉忽然觉得岁月极好。
两个人,如果能够就这样相依相伴着走到人生的尽头,应该也是一段人善可陈的人生。
可是,自己呢?
自己到姨妈的那个年纪,会是什么样的呢?
谁又能和自己相依相伴走完这一生呢?
新烧了满满的一壶水,方秋眉拎到院中,给两人的杯中加满,然后坐在旁边。
看看陈遥焾,又看看程封鸾,他们的神态中写满了安静与慈祥。
“陈叔,姨妈,我想走了。”沉默了许久,方秋眉终于开口说话。
两人顿时都看了过来,两双眸子都写满了疑问,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去上海吗?”
原来,方秋眉去上海,和张文武在一起,是他们两位老人最大的心愿。
明知道他们有这样的心愿,方秋眉又怎能不去随了他们的愿呢?
当下就点了点头,笑了笑:“是的,去上海,念念已经从巴黎回来,他已经喊了我很多次。”
这句话说完,两位老人都咧开嘴在笑,这应该就是他们期待的答案。
“那个……眉眉,”陈遥焾犹豫了一下,“我想问一下,念念问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出来的时候,方秋眉明显感觉到,程封鸾的身子震了一下。
“念念……在一开始进入到我们中间的时候,就……叫我妈妈。”说出这句话,方秋眉心里极为别扭。
毕竟方秋眉自己还没有生育孩子,张文武的孩子却叫她妈妈,这会儿当着老人的面说出来,多少有点难为情。
“哦,是的,是的,想起来了,念念就是喊她妈妈。”程封鸾看着陈遥焾,拍着头,一副猛然想起的样子。
“张文武是念念的爸爸,你是念念的妈妈,你们三个凑成一家不是正好吗?”陈遥焾这样笑眯眯。
“轰”
陈遥焾的话语一出来,方秋眉顿时感觉,心里边有一座座城堡坍塌了。
方秋眉和陈月戎的城堡,张文武和丁少聪的城堡,在这一瞬间都坍塌了。
难道一开始,让念念喊自己妈妈是一个错误?
难道在不经意间,给自己套上了这样一个枷锁?
难道在冥冥中,自己有和张文武成为一个家庭的念想?
方秋眉垂着头,感觉着整张脸都是燥热燥热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遥焾的这番笑眯眯。
。。
到下午,陈思戎放学回来,得知方秋眉要走,很是惊讶,着急地问:“你真的要走呀。姐?”
“我已经在家待了两三个月,再不走人都要出毛了!”方秋眉笑着解释。
“姐,我越来越发觉你有秘密,我想知道你的秘密,可以不?”陈思戎一脸八卦,站在方秋眉身边磨磨唧唧。
“每个人都有秘密,秘密可大也可小,看你怎么样去认识。有时候秘密不是秘密,有时候,不是秘密也是秘密。等你长大了,等你上了大学之后,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秘密了。”刮了刮陈思戎的鼻子,方秋眉这么解释一通。
果然,陈思戎一脸懵懂,就像是对方秋眉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好深奥哟,我完全听不懂……”
“好好上学,长大了你就会懂了。”方秋眉把陈思戎推向她自己的房间,“你现在的重点任务是学习,其他的事情别管,其他的心别操。”
陈思戎临进房间的时候,回头喊叫:“手机号不许改哦,姐,我要随时和你联系!”
“好!没问题!”方秋眉笑着答应了。
。。
在伏牛山深处,依然是一处农家大院当中。
院子当中架满支架,支架上边晒着各种各样的中草药。
李轩白带着丁少聪在山上采药,刚回来。
两个人的额头上,都还有着明亮亮的汗珠。
李轩白一样一样从篮子里往外掏,丁少聪就很配合,一样一样往支架上抱。
看着这样的丁少聪,李轩白是满心欢喜的。
如果岁月能够这样静好,每天这个小女人,都能够这样屁颠屁颠的围绕着自己转,日子也是挺美的。
李轩白的目光中盛满柔情,心里边总在想着,丁少聪能够把张文武给忘掉,从而让自己能够牢牢的住进心里去。
突然间,丁少聪尖叫一声。
李轩白赶紧看过去,丁少聪跑得太快,摔了一跟头。
李轩白赶紧跑过去,把丁少聪扶起来。
丁少聪看着自己摔红的膝盖,嘴巴嘟着:“武哥,疼,吹吹……”
一声武哥,又让李轩白心窝里布满无奈。
低下头去,在丁少聪的膝盖处吹了又吹,这才看到丁少聪展露出来的笑意:“武哥,你真好!聪聪最爱你了!”
唉!
李轩白心里叹息一声,聪聪,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武哥丢掉呢?
丁少聪忽然又喊:“武哥,武哥,这一院子的草药,能换一件花裙子么?”
李轩白的神色一瞬间极其不好,在这偏僻的深山里,丁少聪穿一件漂亮的衣服都是奢侈!
一瞬间,李轩白心里生出极大的懊恼,难道把丁少聪留在这里是一种错误?
不能让美丽的女孩穿上美丽的裙子,实在是活着的一种罪过啊!
想想看,丁少聪来到这里,几乎没有买过衣服,更别说漂亮的衣服了!
一连几个月的宁静祥和,除了那一声声武哥灼烧着李轩白的心之外,今儿这一声花裙子的索要,就像一个紧箍咒一样,锁住了李轩白的呼吸!
越想,越觉得自己错了。
李轩白看着美丽的但却朴素的丁少聪,感觉着心口处切切地疼起来。
可是,对于丁少聪,李轩白又有那么多的舍不得。
怎么办呢?李轩白抱着脑袋,躲在院子里伤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