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把银灰色披风往上提了提，不动声色地解除了颜戈的幻术。

红熙蹲在颜戈面前，拍拍他的脸颊：“师哥，我是红熙，咳咳，这么浓的味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颜戈从幻境中摆脱出来，连忙抓住红熙说道：“萧鹤有危险！快去救你师姐！”

红熙连连点头：“放心吧师哥！师姐现在已经没事了，她在掩月楼休息呢，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颜戈怔了怔，突然笑道：“活该！让她到处乱跑，这下正好，乖乖在床上待两天收收心，等她伤养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师哥，”红熙把手放在颜戈肩膀上，正色道，“你为什么要来找灰羽，你那天看到了什么？”

颜戈默了默，神色暗淡，极不情愿地回忆着。

“那天我坐一棵很高的树上喝酒，看到不远处白泫和灰羽在一起偷偷地不知说些什么，然后就看到白泫转身冲着萧鹤住所的方向去了，我赶紧追上去，却被他拦了下来，我腿上的伤就是他搞的。”

红熙微微笑了笑：“你一看到师姐有危险就不管不顾地追上去了啊。”

颜戈反驳道：“萧鹤在你受伤之后很低落，做什么事都不专心，我那是怕她给我们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红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快去看看师姐，这两天都出去喝闷酒了，也不去探望一下，师姐还以为你死了呢！”

颜戈勃然：“她真这么说！？”

红熙真有此事地摸着下巴：“差不多的意思吧！”

颜戈肃然起身，回身看了灰羽一眼，侧在红熙耳边小声说道：“量力而行，这家伙可厉害。”

红熙点点头，目送颜戈离开后，回转过来，对上灰羽探寻的目光，长叹一口气，说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灰羽将军？或者，狐王殿下？”

灰羽拨开珠帘，微微侧了身，示意红熙先进去。

红熙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径直找了个看起来最舒服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上去。

灰羽看她坐在正中心的狐毛垫子那里，微微蹙了蹙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这个房间及其简洁，让红熙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进了长野的小木屋，除了一台实木桌子，几个各式各样的坐垫外，就只剩下几盆寂寞的植株了。

这时红熙的目光自然落到了桌上的地图上，她眼光一沉，下一瞬间灰羽已经将地图收了起来。

“我已经看到了。”红熙眯着眼说道。

“无妨。”灰羽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端着茶具。

“虽然还不完整，但那是昆仑墟的布局，你敢打昆仑墟的主意？”

清凉的茶水均匀地从壶口倾倒下来，空旷的屋内马上溢满茶香。

红熙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师尊最喜欢泡的一种茶叶，素霜。

“我曾在昆仑墟拜师学艺，说起来，还排在你师尊前面，所以这布局图的来历你大可放心。”

这下红熙真傻眼了，青丘狐王，去修仙圣地，拜师学艺？学术交流也没有这么宽泛吧！

“没想到你的狐生阅历这么丰富哈！”红熙小口啜着茶。

灰羽捋了捋自己拢在一边的黑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重要，如今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千红殿的主管。”

“还是长野将军的幕僚，”红熙笑了笑，“别把自己想得太简单！”

“你不恨我吗？我可是设计在你身上捅刀子的人。”看红熙迟迟不肯说重点，灰羽终于开口道。

“恨！恨不得把你皮剥了给我打一件狐毛袄子，眼看就要入冬了，拜你所赐我现在出门得多穿两三件衬衣，你知道我多渴望穿衣自由吗？放到以前我亵衣都不穿！现在倒好，我得穿两件亵衣！可我这个心还是冰凉冰凉的，总觉得有人想捅我！”

放下茶杯，红熙吸了吸鼻子，装模做样地咳嗽两声，把声音拉长接着说道：“上次我去找长野将军的时候不是都说好了吗，我办事你们放心！为什么还要反过来算计我呢？说到底就因为我是昆仑墟的人，你觉得不可靠？我已经告诉师尊我暂时不回去了，你大可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情办成之前我不会擅离职守的！”

灰羽静静地听红熙说完，才开口道：“千年红莲，变数太多，事关魔王之位，必须采用稳妥之计，所以你还要再死一次。”

“什么？”红熙一拍桌子，“你死一个试试？有完没完了！得寸进尺说的是不是你？你为什么总是想害我，你说！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灰羽不快不慢地说道：“道法自然，三生万物，红莲业火也是如此，唯有经历三次蜕变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到时候我们的胜算自然就大了几分。而且你现在这样心血不足，根本坚持不了几个回合，还不如早些了结了换一具鲜活有力的身体。”

“然后彻底成为你们推翻新派的工具是吗？”红熙诘问道。

灰羽微微一笑，“问题就在那里，迟早要面对，早一日学会控制红莲业火，对你自己也有好处，为何不趁现在世道太平，一举收服你体内叛逆的业火呢？”

“看来我不肯死的话，你还是会想办法让我不得不死吧。”红熙淡淡地开口。

“不错。”灰羽毫不犹豫地说道。

以现在红熙的法力，稍微有点实力的魔兵就能把她放倒，这对红熙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她没有依托别人求生的习惯，她坚信在现实世界里，自始至终，她就是一个人闯荡出来的。她惜命，但也是为了生存，她才会遍体鳞伤，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活着。

但在这个世界，既然她有重生的能力，那么与其做个弱者苟且偷生，不如换个强者的身份坦坦荡荡。如果真如那女人所说，整个世界都在否定她，那她更需要独自求生的能力。

“何必如此麻烦！不需要增加无谓的伤亡了，”红熙盯着他一直放在桌子下的左手，“既然现成的刀子就在这里，那就快点动手吧！”

灰羽握住刀鞘，目光落在红熙的心口处。

红熙闭上眼：“麻烦下手利落点，最好趁我还没来得及疼就能死过去。”

红熙能感觉到灰羽的气息在靠近，她尽量让自己想些不太悲伤的事情，比如说她这次复活以后一定要烧焦灰羽的九条尾巴泄恨，比如说她要把青丘改造成牧场，打造一条狐狸生产以及副产品加工线，再比如......

敲门声打断了红熙的思路。

“红熙，你在里面吗？”是寒尧的声音，他在敲外面的大门。

红熙猛地睁开眼，看到刀刃就停在自己心头一寸左右的位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今天就算了，”灰羽把刀收进袖口，“你先走吧。”

红熙觉得他这话说得过于理所应当，什么叫“就算了”？好像自己求着他赐死一样，但拗不住寒尧把门敲得砰砰响，红熙只得把不满统统咽下去，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身后，灰羽轻轻整理了一下狐毛垫子，眼光深沉。

寒尧见红熙完好无损地出来了，这才停了手，说道：“王上担心你出事，让我来看看。”

红熙笑了笑：“我信他个鬼，他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吧，能把监视说得这么好听也就寒尧你了。”

寒尧急了，连忙跟上红熙的步伐：“是真的，王上从颜仙使那里听说你去了灰羽府上，特地让我来的！”

红熙突然停了脚步，寒尧低着头直接撞了上去。

“怎么了？”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红熙看到了靠在树下的陌辰。

和他眼中的杀意。